建树的射术是爹爹教的,我的射术则是姑姑传授的。
爹爹和姑姑同样都能开两石硬弓,有百步穿杨之绝技。可爹爹靠的是臂力,姑姑靠的是内力。
姑姑挽弓搭箭前总是先提一口真气顶在胸膛,而后只要气不散,她便能穿杨射柳,箭不虚发。
我的臂力不够,内力也不够,但是准头是够了。虽然我不能像姑姑那样箭不虚发,但是也能做到百不失一。
我和建树用的都是寻常硬弓,峨嵋的地势我比他更熟悉,又日日打猎。此时良弓在手我便如鱼得水,这场较量自然是我赢的。不过建树也不错,我俩打回的猎物其实不相上下,但是我比他更快。
而后几日,我与建树日日比试,互有胜负。
尽管对爹娘的怨始终埋在心底,但我还是私下偷偷向建树询问了家中状况,问爹娘是否安好,毕竟是自己闯祸在先的,所以也不能全怪他们。
当建树说爹娘都很好,家中人人皆好时,我竟然觉得自己的离开是件正确的事。
我找机会小心翼翼地问姑姑慕容枫是否有再寻她麻烦。
姑姑只是摇头否认,她说慕容冲和林一飞一家已经离开临安了,让我不要乱操心。
见我一切安好,姑姑甚是放心,此次前来,她又给我带了许多兵书。而后,她又与师姐妹们多处了几日。见师门中也一切安然,她便要动身回临安了。
临行时,建功把他的良弓留给了我。姑姑则是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
当日,我和师父送走了姑姑和建功、建树后便回到龙门洞。可当我们回来时竟然没有见到凤儿。这几日我确实没有分出精力来关注这小人儿。此时突然寻不到她,心底里还有些许的不安。
“这孩子大概又去寻那两只小豹子玩了,不用管她,她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你去收拾一下吧!一会我去师门看看你金师伯。”师父向来心宽,她并不担心凤儿。
“好。”
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这几日姑姑和建功、建树来访,师父没有强制要求我练功。荒废了几日的时光,我自觉身上松散了许多。
当我收拾好自己的杂物后,我便来到了日常训练的空地,打算好好恢复一下状态,将前几日的荒废补上。
就在我紧了紧衣袖准备练功之时,遽然闻得“嗖”的一声由远而近,只觉得一股寒气向我逼来。我心中顿觉不妙,侧目瞥去,只见一支冷箭正向我袭来。好在燃眉之间我做出了明智之举,侧目的同时手臂即出,在冷箭近身时,小臂向外一拨将箭挡了出去。这支羽箭改变了方向,径直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就在我满头雾水之时,只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正向我飞奔而来。
“凤儿。”看到这小人儿时我心中还闪过一丝欣喜。但是看这小人儿来势汹汹的架势,我隐约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猜想刚才的羽箭是她掷出的,可这掷箭的力道丝毫不会比弓弦射出的箭差上几分。
其实我俩此刻的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现在我若想拉开距离还是有机会的,但是我并没有。
反正她也正向我跑来,有什么事等她到近前再问明白吧!我心中这念头一闪,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万没想到,这小人儿在离我仅有五步之遥时,竟然蓦地纵身而起,然后在空中抽出了拳头,借助腰腹之力一拳向我击来。
当我明白她来意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向她开口问话了。当我见到来人是她时,我便卸下了所有防备。此时,她遽然出手,我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情急之下,我右掌一翻先是挡在了面前,然后反手向外推挡去迎挡她的拳头。
谁知道这小人儿的拳头出奇的硬。而我这一记推挡也只是用作防护,丝毫没贯上内力,彼时我怕自己控制不好内力伤到了她。可是在拳掌相击后,我才知道自己小觑了这小人儿。此刻我接下她一拳后,脚下踉跄着退后了数步。最后,还是我左脚撑在地上滑出了一小步后才勉强稳住了重心。好在我根基还不错,不然这重击之下,恐怕我当即就得被打得仰面朝天了。
站稳之后,从我的右掌到右肩泛起了一阵酸麻之感。我右臂抖了两下后,突感右肩一沉,随即右膝便着地了。为了平衡重心,我用右臂及时撑住了地面。此刻的我已甚是狼狈,再无招架之力了。
可眼前的小人儿似乎还不想善罢甘休,她星眸微抬,对我怒目而视,眸光中泛着煞气。
我右膝着地,左腿撑地,右臂抵住地面,左手捂在右肩上。此时若是这小人儿再攻击我,我当真是没有一丝防御能力。
而这个小人儿也当真没有选择放过我,一声嘶吼后,她纵身向我扑来,我唯有坐以待毙,当时就被她扑了个正着,仰面倒地,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而这个小人儿则是重重地砸在了我怀里。背腹先后受了重击,我一时疼得动弹不得。怀中的小人儿挣了起来,顺势跨在我身上。随后,我只觉得眼前一恍,一道寒光由上而下向我袭来。我勉强提上最后一口气,伸出左手去阻挡那道寒光的来势。当我的手掌握住一个纤细的手腕时,那道寒光的下坠之势果然减慢了。最后,这寒光就停在了离我左眼咫尺的距离,而随之而来的寒气仍是让我的眼睛感觉有些痛。那是这小人儿随身的匕首。
掷箭、出击、压身、出刀。一个孩童能将这几个动作在瞬息之间完成,可见她的武学天赋当真了得。燃眉之际,我惊奇自己竟然还能分出精力在心中赞叹一下这个将要置我于死地的小人儿。不过随后的自身难保让我再没有心思胡乱琢磨了。
我最后的力气都在我的左手上。我的右臂还是酸麻得使不上劲儿,腹背在一砸一摔之下还未消疼痛,身体也被这小人儿压着,着实很被动。而我身上的小人儿则是将全身的力气聚集在了她持刀的右手上,正全力地向下压着。她的小脸通红,眼中满是杀气。虽然我比她大了几岁,但这场较量我显然是处在下风的。
那柄利刃正一寸寸向我的左眼逼近,我将头以最大的角度向右边側去,可还是无法避开那利刃的来袭。只觉得眼角一阵刺痛,一股暖流流入了我的发间。
“呃...”我听到自己微弱的呻&吟声。
我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弱,心想着今日大概会命丧这小人儿之手了。就在九鼎一丝之间,只听得“噹”的一声,刺入眼角的那柄利刃被一枚飞来的石子打了出去。
当匕首被打落时,凤儿有些急了,眼神中的凶狠愈发强烈。还没等我松上一口气,只见这小人儿低头一口咬在了我左侧的脖颈之上。
我心中又是一紧,看来这小人儿今日当真想要了我的性命。当脖颈处刚觉微微刺痛的时候,身上的人儿突兀不动了。随后,她被拎了起来摔在了一旁。
“师父。”我的声音几乎弱得都快听不到。
师父将我扶了起来,拭着我眼角的血迹。
“双儿,你没事吧?”
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了?”师父看了看她又看着我。
我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晓。
“果然是兽性未除。”师父过去将趴在地上的小人儿解开了穴道。
那小人儿发觉自己能动时便立即起身,可起身后她仿佛还不罢休,向我进了一步。经过刚才一翻厮打,我对这小人儿心生畏怯,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凤儿。”师父一把拉住了她,又用严厉的声音呵斥她,“你为何要对你师姐痛下杀手?”
凤儿应该不懂得“痛下杀手”为何意,但是她肯定明白此刻师父在向她问罪。
凤儿小脸愈发的红了,她喘着粗气怒目瞪视着我。仿佛刚才不是我险些丧命,而是她被欺负了一样。
凤儿才刚刚开始学会讲话,语言能力本就不强。此刻,她越生气就越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前方,口中断断续续地念着:“达达...吉吉...”
达达和吉吉是跟随在她身边的两只小豹子。自从她开始讲话时,我们便知晓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我才看清了钉在树干上的羽箭十分熟悉。那是我的箭,赵家的羽箭箭杆上都刻着个叉(×),是赵字的右边。那支箭的箭头和箭杆上还残存着零星的血迹。
我看向凤儿时,发现凤儿的眼睛盯着另一棵树下。仔细看时才注意到树下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豹子,它的后腿已经受伤了。在我和凤儿打斗之时,这只小豹一直躲在树下。
我皱了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我确实想不起自己何时用弓箭伤过这只小豹子,可这分明就是我赵家的箭。
“吉吉....吉吉已经....”凤儿还急着想表达什么。
不好,我心中暗叫,然后提了口气,足尖一点纵身而起,情急之下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落地后接连几个起纵,便疾足狂奔起来。
“双儿。”
身后响起了师父的呼唤声,可我已经顾不上回应了。
这羽箭既然是我赵家的,那如果不是我的,就必定是建功、建树的.刚刚才给他们送行的,莫非是他们...
我不再胡思,而是专注疾驰。事中缘由待追上他们自然知晓。
这该是我跑得最快的一次,简直赶上了上次被师父带领着施展轻功之时。
在风驰电掣地追赶后,三个骑马悠闲前行的熟悉身影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好在他们没有策马而行,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追赶上来。
看到了目标,我深换了一口气,然后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听到后面有异样的动静,姑姑先是回了头,见到是我,她随后勒住了缰绳。
“双儿。”
随着姑姑的一声呼唤,建功建树也勒住了马儿。
“你... ”建树看着我不明所以的欲言又止。
此时,我在建树身后的马背上看到了一只束着四肢的小豹子。
没错,这就是凤儿的豹子。
我驻足在他们面前,大口换着气,发力狂奔后累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只能用手指了指建树马背上的豹子。
“怎么?难道你是为它而来?”建功看了看建树马背上驮着的豹子。
“双儿。”姑姑倒没管我和那只豹子到底怎么回事,她见到我脸上的血迹后先是一怔,随后下马走过来查验我的伤势,“这是怎么伤的?”
我摇了摇头示意姑姑没事。
“这豹子是你养的吗?”建树一边解开束缚的小豹一边问。
“是...是我...师妹的...”我缓了一会,喘着粗气说。
“我们在路上恰巧遇到了两只小豹子,本以为是野豹了。建树一时顽皮,想捕了带回去,结果只捉到一只,另一只受伤后跑掉了。”建功赶忙解释道。
“我以为是野豹了,不知道原来有主。”建树说着,将小豹子抱了过来。
“给... 给我。”我欲上前接过豹子却被一旁的姑姑抓住了手臂。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姑姑审视着我,语气也更像是审问。
我正想着如何作答,突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而来。抬眼望去,只见师父带着凤儿从天而降,飘落在眼前。
“没事,姑姑。”我趁机赶忙接过了建树手中的豹子。在小豹子身上摸了一遍,发现它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雲桥,你...”
凤儿的眼神正盯着我怀中的小豹子,大概碍于师父的威严,也看到小豹子安然无事,故此,此刻站在师父身边的她并没有轻举妄动,这小人儿显然比刚才乖巧了许多。
我不想让她担心,赶忙把小豹子抱过去给她。凤儿接过了小豹子,小手在豹头上轻抚了几下。这只小豹子便慢慢地退去了惶恐,安然地依偎在凤儿的怀里。
“双儿。”
姑姑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才回过神来,回看向姑姑时冲她尴尬地笑了笑。
姑姑的眼神盯着我眼角淌着血的伤口,正待我给她一个解释。
“她....”
“我被树枝刮伤的。”师父正要开口却被我抢先了。
“你当你姑姑是三岁孩童吗?这分明是利刃所伤,习武之人若是连这种伤都看不出那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姑姑语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强势。
“峨嵋人杰地灵,植物种类繁多,树木奇特异常。树枝的硬度也各不一样,有的可是比利刃还要硬上几分呢!”我一面在脑子里快速搜寻着对峨嵋的认知一面随口胡说着。
我偷眼看了一下凤儿,正巧对上了这小人儿的星眸,而这小人儿的眸中正隐隐地泛起了温润。
“师姐... ”
“师父。”师父想要说什么,我又是抢先开口拦住了她,“我下次会小心的。”
姑姑生气归生气,她也不会只顾着责问而无视我的伤口。姑姑从行囊中取出来伤药。将我眼角的血迹拭了拭后便给我上药止血了。
见我如此贫嘴,姑姑不再追问伤势的因由了。伤口处理好后,她将手中的药瓶往我手中一塞道:“既然那么容易受伤,那药就要常带着。”
说完后,姑姑一个纵身跃上马背,然后回首对师父道:“雲桥,赵小太岁生性顽劣,叛逆不羁,你要替我好好管教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最后,姑姑向我斜睨了一眼,然后带着建功建树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