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星河 第9章 交换

入夜，伍芸盘着腿坐在床上，右手苦恼的撑着脸，左手端起一旁的茶盏，又放下了，叹了口气。

突然她触电般起身，想起今天在门口遇见的身影。

她攥紧了衣角，想着不然去寻一下那人吧，可是不成又当如何？若再晚些只怕这丫头就不知去向了……

不能再犹豫了，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她随意收拾了下身上的衣服，起身出了门。

圆月当头，清冷的月光淡淡笼罩着建筑和植物，伍芸无心欣赏这些，只是搓了搓手，疾走在廊道上。

她心里暗想，好在还能记得上次送晶粉的路，不然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去。

花厅里，两人正言笑晏晏，互碰杯盏，一名小厮上前作了揖道：“王爷，慕容公子，外有一女子求见。”

下一秒，女子的喊声刺破几人耳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大人垂怜，救救奴婢的妹妹吧……”

慕容守义差点一口茶呛住，放下盏，略带好奇的看向面前的男子：“这是晋宸兄准备的什么新曲目不成？”

小厮立在一旁不敢作声，恭顺垂着头等回话。

齐晋宸眉眼冷峭，跳动的烛光映衬出高挺的鼻梁，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容，他淡淡的抬眸问道：“怎么，还要来问，一个女子都解决不了么？”

慕容守义恍然大悟般微微一笑：“晋宸兄，该不会是你的哪段尘缘未了吧！”

未待齐晋宸说话，千山进来拱手道：“回禀主子，那女子说自己与主子相识，可解主子您的……您的燃眉之急，小的这才未敢阻拦。”

说完还瞧了眼座上两人的神情，见坐上人脸越来越黑，一下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还有这种说法，既如此，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府里无理取闹。

齐晋宸俊眉微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色微愠：“叫她进来回话！”

身旁侍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怯怯的福了福后往外退去，命外头的人将女子引进来。

伍芸在在门外跪了好一会，凄苦的嚎了几嗓子，见没人理会，心里极是失落，准备起身去寻别处，这时下人叫住了她，说主子有请，这让她心里惊喜了会儿，看来自己猜想的没错！

一进厅内，一股香甜的酒气扑面而来，伍芸作揖时差点没站稳，随后一旁的下人们纷纷退去，她心里微微有些慌张，攥紧了衣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沉醉的气息，伍芸被熏得有些迷了眼，只是垂着头站着，并不说话。

“哪里来的野丫头，怎敢擅自乱传与本王有旧？”齐晋宸幽幽的说着，夹了颗花生米。

“晋宸兄，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慕容守义面容温和，笑着说，“我见你有些许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凤鸣楼的丫鬟小芸，见过二位大人”。伍芸行了跪礼后，抬起头就大义凛然般看过去，并不畏缩，只是眼圈微红。

慕容守义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你是那天那个收了我二十两的小丫头，是吧？”

男子穿的紫檀色暗花海棠大袖衣，端得温润如玉，头发一丝不苟的挽着发髻，嘴角挂着一抹醉人的微笑。

一句话把伍芸吓得垂下了头，难不成是想让自己还钱？早知道不来了，还能保住二十两……呸！这样想太没人情味了，我是来搬救兵的呀！

“你说你有办法解本王的燃眉之急，谁教你这样说的？”齐晋宸抬眸看向了伍芸，手里的半杯酒打着转，最后一口饮尽。

“回大人的话，却是如此，无人指使奴婢，只是……”岂料伍芸并未说完，只看了看一旁的慕容守义，又看了眼齐晋宸，只眼眶充盈了泪水。

看的慕容守义一脸茫然，忽然又反应过来，玩味的看了看齐晋宸，搞得齐晋宸也是疑问满头，他皱起眉头，怕不是哪个对头派来故意挑衅自己的，真当自己是以前那个软弱的家伙不成？

几人就这样无言了好一会儿，慕容守义看看好友，又看看座下的女孩，抿了抿嘴角，起身拱手道：“今日的酒喝的尚足了，感谢晋宸兄招待，过几日再来叨扰。”

慕容守义拱了手，随后带着小厮大跨步往外走，还回头望了眼齐晋宸，示意一旁的下人全退下了，这才离开。

齐晋宸只能瞪了瞪眼睛，却对上面前男子的姨母笑，心里有些许无奈，想抬手挽留一下的手又收了回来，怕不是这家伙误会了什么吧，这小姑娘身板瘦得像床板，自己实在想不到她来此处的目的。

看她一脸坚定的模样，倒像是真的有把握一般！暂且先问清楚虚实才可，日后再与慕容兄解释便是。

此时厅内只留有齐晋宸与伍芸大眼瞪大眼，见一旁的人都退下了，齐晋宸转过身发问：“现下四处无人，如实说，谁派你来的？”

伍芸起身福了福，摇摇头：“大人您放心，奴婢并不是有意冒犯大人，只是实在有求于您，这才出此下策，望大人见谅！”

女孩说完深深磕了头，眼睛清亮的像星星，炯炯有神的看向他。

齐晋宸有一瞬的迟疑，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甚是冷峻，身后的影子随烛光微微晃动，他冷哼一声：“本王的名讳可不是你想借就能使的，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你说的燃眉之急。”

伍芸四处望了望，这才敢大着胆子上前问：“大人，您最近是否时常有头晕目眩，天气一入冷便两肋隐痛，入夜后更是手脚抽筋，痛入骨髓？”

“因此，大人您一旦入夜，只能常常借酒来暂时麻痹自己，减少疼痛感……”

齐晋宸并未接话，只是微眯着双眼打量她，这让伍芸心里慌了一晌，差点以为自己会不会太冲动了点，毕竟面前的人权势滔天，分分钟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她心跳如擂鼓，在想怎样为自己的说辞找找借口。

他看了伍芸许久，最后起身走向她，却欲言又止，忽的齐晋宸眼中射出寒光，一大半脸隐匿在暗影中，映衬着男人轮廓分明的面庞。

齐晋宸伸出大手抬起她的下巴，烛光下深邃的眼睛望着她：“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伍芸的小脸被捏的变形，嘴里任旧嘟喃着，话已听不大清晰：“大、大因，唔只系个婢缕，大因求、求您给逃活怒……”

男子宽大的手掌力度稍稍减下来，她脸颊被握得通红，任旧倔强的与男子对视。

两人贴的极近，男人高大的身形将她笼罩，烛光在他身后散开，伍芸的脸隐在漆黑中，男子温热的气息划过伍芸的面庞，带着些许酒气，令伍芸感到些许熟悉，却又想不起了。

而不远处的门外，小丫鬟流苏见四下无人，踮着脚尖往房内瞥了一眼，这一眼令她倒吸口凉气，这丫头姿色平平，哪里比得上自家姑娘，自家王爷怎的好这口。

“瞧什么呢，还不下去，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即可！”流苏的背后想起严厉的声音，被千山抓了个正着，吓得她立马低下头不敢说话。

“是、是英儿姑娘，叫奴婢给贵人送醒酒汤的，奴婢使了点银子才找到此处……”小丫鬟的声音越说越小声。

千山有些许疑惑，却并未过多斥责，若是不接下，怕是小丫鬟回去要受罚，那个老将军家的余英儿他曾见过，性格张扬泼辣的很，便只将人手里的食盒接过，叮嘱道：“你回去说，王爷很喜欢，下次不要送了，待回府里亲自去喝。”

流苏依旧垂着头，柔声应下了，便转身走开了。

事实是伍芸背对着门，头被齐晋宸的大手扬起，齐晋宸居高临下望着她，两人对视间在外人眼中显得格外暧昧。

齐晋宸眯了眯眼，冷哼一声，一把放开了伍芸，峻声道：“本王不是愚昧之人，给你一个月，若能解了本王这症状，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她缓了好一会儿，重重的磕了头，红着眼：“大人，奴婢的妹妹等不得了，过了今夜只怕生死未卜……”

“区区一个婢女，你的事情于本王何干？有什么值得本王出手？”

伍芸眼神坚定，抬头望着他：“若大人您有疑虑，奴婢可在此立下状子，若不能对自己的话负责，奴婢、奴婢愿被发配为官奴，在王府终生侍奉！”

本朝法律规定，凡是罪臣乱子，若无皇恩赦免，一但成为官奴，其本人与亲族子嗣皆是一生为奴，不得更改。

想到此处，齐晋宸心里不免有些吃惊，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娃娃，即便是身为女子，若真有如此神医，若有机会收至麾下，想必也不一定是坏事。

他心下又叹息，自己刚去军营，戍守时年少无知，不懂变通，被人使了计，哄骗去刺探情报，不小心被巫族的少女所伤，那人断气时给他下了恶毒的诅咒，外伤虽愈合尚快，此后每年一进初冬，身体便受此折磨，自己暗中求医数年也未根治。

此事只千山与几名近侍知情，甚至未与慕容守义知会，却不知她是从何处得知的。

姑且信上一回，瞧瞧这女娃娃有什么能耐！

齐晋宸饮了口茶，摆摆宽大的衣袖，示意女孩起身：“不知你说的真假，本王愿试上一试，若成便皆大欢喜，不成，你不过一介婢女，没了便没了。”

伍芸的眼里迸发出光亮来，头是磕了又磕，伍芸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各种马屁张口就来，：“奴婢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您真真的是观音下凡，普度众生来了，若有来生，奴婢定做牛做马来报答……”

齐晋宸扶额，这话听得不少了，会不会自己判断错了，这女娃娃满嘴阿谀奉承，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待座下的女孩说了好一会儿，齐晋宸耳朵实在受不住了，便指着一旁小碗装的汤水道：“怎知你会不会成心编排本王，只要你将这碗药喝了，三日后可来府里喝解药，本王答应考虑你的请求，如何？”

她心里甚是震惊，攥紧了手心，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碗，可若是不喝，一下也想不到别的门路。

犹豫了几秒，她起身走向那碗汤，捧起一口闷了，还好不难喝，还有股清甜的味道，伍芸想着，你姐姐我今日算是豁出去了，臭丫头给我好好的！

“大人，奴婢已经喝完，求大人帮上一帮，奴婢定不负您的期望！”

齐晋宸也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眯眼看了她一会儿，便轻咳两声后发话：“千山，送客！”

“王爷，那奴婢的妹妹……”

“你回去等着吧，本王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若你真的有把握，三天后来府上，届时便开始你说的“治疗方案”，本王愿以性命博上一博。”他云淡风轻的品了口茶水，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伍芸应了声，还想说什么，被千山温柔的笑脸堵了回去：“姑娘，这边请。”

将人送走后，齐晋宸吩咐邓俊，想办法将此事办妥了，邓俊应声后出了门。

望着邓俊昂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千山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爷，以俊哥这性子，万一出乱子了怎么办呀？”

“无碍，出点乱子才好，给某些人提个醒而已，还是说你想当这个差？”

千山低头拱了手：“小的不敢，小的是怕俊哥莽撞，有些事情应当从长计议才是，小的只是……”

“本王自有打算，”他转头，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斟了一杯酒，手心处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他咬了牙，只一饮而尽。

“是，爷英明。”

东边的墨蓝色天空徐徐往后退去，金色一点点晕出来。

伍芸蹲在角落里，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两眼通红的盯着赌馆的大门，哈欠不停。

她叹了口气，太阳渐渐升起，进出赌馆的人越来越少，怕不是那人唬的她吧，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