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星河 第1章 楔子

夜色正浓，月华似潮水般倾覆在屋顶与花园，墙边的月季一簇簇拥在一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风吹树叶的声音分外清晰，街道已无人晃荡，街道上只听到伙计的吆喝和敲打声。

突然，清亮的地上掠过一抹黑影。

伙计的余光注意到了，四处张望，这皇城边上，大晚上的还能遇见鬼不成？

不会真的遇见吧？这样想着，不禁握紧了手上的竹筒子，未料想身后出现一处人影：“老实点，不然要了你的命”。

他害怕的看着扣住自己脖子的铁手，早已吓得动弹不得。

“别惹事，完成任务要紧。”旁边的人提醒。

“好汉饶命啊……”

随后黑衣人一掌拍向伙计的后脑勺，小伙子身子一软倒在树下。

“人都到齐了吗？”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冷冽。

“回大人，都准备妥当，只等大人发话！”小领头抱拳。

黑衣人点头，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领头带着身后的七八位轻快大汉快步疾驰在屋顶上。

已是三更天，街道俱已熄灯歇息，屋顶处闪过数道黑色身影，迅疾往城东方向集结，路过的地方一阵风扫过，一群人轻功了得。

几人落在一处院落，领头人手打了几个手势，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几人开始现身，左右各看了一眼，众人未语，却皆动作利落娴熟。

待几人完成好，领头人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冷漠：“烧！”随后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红了，相视一眼，各扔向刚放满柴薪，泼了清油的院角。

领头人低声吩咐：“你带几个机灵的，看有人敢跑出来就动手，不得留活口！”

手下抱拳：“是！”

随后领头人安排好分工，各自分散而去，此时火苗噌的一下冒起来了。

另一边，一处街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驾车的是个娇小的丫鬟，人虽瘦小，缰绳却握得熟练，在医馆门口刹停：“吁~~~”还未停稳当，丫鬟便跳下车，来不及理好裙裳，确认了是要找的地方，便喊道：“张郎中，张郎中在吗？”

虽一身素衣打扮，抬手擦了擦满是大汗额头，见无人应和，抬手叩门。

不一会，门嘎吱一声，开了条半人的缝，传来声音：“何人？”见敲门的是一小丫鬟，开门的小厮揉着眼睛：“何事如此慌张？”

“我家小姐突发高热，”小丫鬟扑通一声，“请小哥哥通报一声，请先生上门诊治！”

侍童像被当头一棒似的瞬间清醒，将门大开，扶起丫鬟说：“跟我来。”

火，都是火，又热又烫，仿佛做梦似的，漫天都是飞舞的火光。

她跑呀跑，想要甩掉这些附在手脚上的红色，可是挣脱不开，想说话，喉咙像被人握住似的，只感受到恐惧，天旋地转间，茫茫红色海洋，恍惚间能看见一个黑色背影。

此刻的她对着那个背影，却不能言语，只能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个背影，在表达说：“救救我”。

可是，那个背影一直没有回头，任凭女孩的手脚如何挣扎，那红色的火蛇依旧将她的身体慢慢吞噬殆尽，跌进无尽的黑暗中。

朦胧间，少女用尽全力撑开眼皮，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嘴：“娘～”缓缓抬手，便立马有只白皙的手握住，应声：“芸儿，娘在这”。

衣着华贵的夫人皱着眉头，急声问：“郎中为何还没到？”

一旁洗面巾的丫鬟答：“回夫人的话，早让春雨去后院备马车了，春雨是个机灵的，现在该在路上了”随后将面巾叠好递给夫人，她虽然着急却也不忍责备什么，只焦急的握着女孩瘦瘦的小手，眼角含泪。

丫鬟将郎中从侧门引入内院，两人先后穿过月光斑驳的长廊。

“郎中来了！”稍年长的女使进来通报，随后一位银发老者带着手提药箱侍童进来，郎中拱手道：“夫人，老朽来迟了”

夫人欣喜的抬头：“张先生来了，快请！”

待把了脉，老郎中眉头一皱：“伍夫人，令媛这脉象紊乱，这几日可有受什么刺激？”

此时，旁边年幼的丫鬟燕儿扑通跪地，重重磕头：“夫人，您打死奴婢吧，是奴婢没将小姐照看好，呜呜~”

伍余氏心仿佛被揪下一角，皱了皱眉头，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定是有人存心！

小姑娘哽咽着说来，原来半月前，在府内办的宴席上，荷花池边不知是谁家的小姐与自家的丫鬟发生口角，对方见敌丫鬟不过，想使坏，自家小姐上前调解反被推下水，事后怕丫鬟受罚，便下令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小姐本就体瘦多病，眼见瞒不住了，只能将实情说出。

小女孩眼泪鼻涕一把，甚是可怜。

“那个带头的丫鬟你可知姓甚？”

“奴婢、奴婢也不认识，奴婢胆子小，只记得穿着咱们府里的衣裳……”

余氏虽有气，当时却发做不了，心里怨自己没能早些看出眉目，手重重的搭在桌上。

见状，旁边的大侍女稍稍安抚了小丫鬟，将她带了出去。

老郎中先是上下观望了，撩起衣袖，伸手在额上试探了一下，摊了鼻息，道：“令媛这是受寒多日，未能及时根治，寒至肺腑，好在年纪尚小，需静养多日，若能恢复，想必不会有事”。

“此话当真？”伍余氏两手攥紧，站起身，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张郎中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缕了缕长须，然后伸手扒开女孩眼皮看了，思考片刻，转身道：“我写下几副药，细细煎好，每日服用即可，夫人勿急”。

妇人轻轻揖了揖，旁边的下人也跟着作揖，伍余氏的神情稍微松懈下来：“多谢张先生。”

伍余氏轻叹了一声，抚了抚胸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来人，给张先生准备笔墨！”

她转头又问：“老爷可有回府？有带什么话没有？”

立在门口的李管事答：“回夫人话，老爷和随行的念青也未回，小的跟厨房那边说了，巳时一刻命人送了些吃食去”。

夫人旁边年长些的嬷嬷宽慰道：“请夫人宽心，正值秋试，老爷受陛下委命，是该忙些”。

伍余氏点点头，却还是心里有些许惴惴不安，抬眼看向窗外。

内院的天空湛蓝静谧，恍惚间，远处的天空似乎有一抹红色跳动。

正疑惑，此时，屋外传来声音：“大事不好了！”

一小厮踉踉跄跄进来院内禀报：“夫人，竹苑走水啦！”竹苑是伍府的主院，占地二十余亩，由于绿植与花草居多，深得伍大人喜爱。

夫人心下一惊，沉声道：“可看清了？”

小厮犹豫着说：“回夫人，是、是内院方向起的……”

她用力拍在扶手上，发问：“现在是谁负责内院？”

门口小厮跪下应声，夫人思忖片刻，吩咐道:“冬春你带上所有的男丁，赶往内院救火，能带出来的物品带出，人仔细别伤着了，日后必有嘉赏”。

冬春应声，带上在侧院的人手赶往竹苑方向。

伍余氏回头，对着左边的大丫鬟发号施令：“冬雪你过来，你带上春雨去潜火队，速速请人来救援，再让人去宫门口等候，务必知会老爷！”

最后定神片刻，喊道：“刘妈妈！刘妈妈！”

刘妈妈应声，伍余氏嘱咐道：“刘妈妈辛苦你知会一下府内的女子们，将屋里能用装水的都用起来！”

刘嬷嬷郑重应声，临出门差点被门槛绊倒。

至此，屋内只有零星几个人了，她抬头望向不远处已经火红色一片的天，想必火势不小，心里不安愈发浓重。

没一会，冬春慌张的闯进来了，走的着急，差点绊倒。

“夫人夫人！”

“怎如此不知礼数”，妇人见状细眉微蹙。

“夫人，的确是，是咱们主院走水了，刚想喊人，外头来了好几个个蒙面人，见人就劈，正要往这边赶，这，这才慌了神”，说着一边喘着粗气，“小的打小就长在这府里，知晓这府内偏院有处矮墙，夫人快走吧！”

妇人愣了神愣了神，两只手搅在一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如此猖狂，夫妻二人一直体惜平民，厚待下人，自己也一直叮嘱自家郎君，因此朝中未曾记有得罪过什么皇亲国戚，朝下也是兢兢业业未曾树敌。

一旁的老郎中见状坐不住了，胡须要被缕坏了，对伍余氏道：“夫人，此处停留不得了，带着芸姐儿快走吧”。

她这才回过神来，命人即刻将屋内灯火熄灭，将院门从里紧扣，从小院后门出。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被人抱起，窝在一个瘦瘦的却有力的背上，夜风吹过脸颊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焦味，身上却一直滚烫滚烫，想动一下却使不上劲，连眼皮也抬不起来。

丫鬟扶着妇人在中，侍童背着瘦小的女孩走在最末，一行人在冬春的带领下，摸着黑，小心翼翼赶往离火势最远的东北偏院，偏院长廊旁绕着一群假山，尽头便是一处树丛。

行至一处长廊的转角处，两柄寒气猛然迎面劈过来。

“夫人小心！”冬春快步上前，抬起手臂挡在夫人面前。

可是人肉怎抵过钢铁，几人也是忠心，想抵抗却也是以卵击石，刀锋闪过，随后闷哼一声便瘫软在地上。

此时被夜风吹了一阵的少女能稍微睁眼了，见此场景，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伍余氏握紧手指，眼见歹人步步逼近，伸手摸到袖中的盒子，扔了过去，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跑去，没跑几步便被跟上的人砍倒。

两人因为照看少女稍稍走的慢点，便背着少女隐匿在转角的黑暗处，轻身往后退，侍童见状吓得慌了神，想呼救一番，被张郎中抬手拉住。

随后黑衣人上前，对着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几人各刺了一刀，接着扫视一周，确认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转身离去。

此时乌云散开，暗红色的液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耀眼，背光的墙角，郎中尽力用眼神安抚住额上满是汗珠小侍童，对着他摇摇头。

火光冲天，偌大的院落到处是断壁残垣倒塌的闷声，四处被火光覆盖，浓烟笼罩着半条街道，潜火队提着装备和梯子，紧赶慢赶还是珊珊来迟，队长看着十几步远仍然灼热的气浪，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红色染红了半边天空，火从内院往四周蔓延，由于夜风正盛，二十亩左右的庭院无一幸免，一直至晨光熹微。

东边的天空开始发亮，渐渐浸润周围浅蓝的天幕。

城东不远处的某个楼上，男子正对着面前的棋局，抵着下巴沉思。

身后的黑暗中，走过来一个人影，男子思忖片刻后，头也未抬问道：“可都干净了？”

黑衣人半膝下跪，面无表情地抱拳道：“回主人的话，除了留在宫内的伍淳风，这府内再无活口”。

男子才微微抬头，嘴角冷哼一声，看向远方：“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所看的方向，此时只有些许余烬在燃烧，原本萦绕在半边天空的烟雾开始慢慢消散了，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