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何管家再见到何玉的时候,便看到昨日还是一个锦衣玉冠的翩翩公子, 现下竟然身穿粗布蓝衫, 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maixi9
唯一还有些违和的就只剩下一双过份干净的手和没收风吹雨打的脸了, 也算是用心了。
“何公子, 我们走吧。”田管家脸上挂着慈善的微笑说到。
“好的, 田管家。”周阳说到。
昨天下午从田管家那边出来之后, 周阳就在为第二天做准备了。
先是将身上的那套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衣服从上到下换了, 身上的各种配饰也全都收了起来, 至少让他一打眼上去不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荣景镇本身并不是很大, 几乎上以赵家府邸为点延东西两边分布开来, 靠中心的是各种商铺, 商铺外围是居民区, 居民区后面便是大大小小的陶瓷窑厂。
跟着田管家去的是赵家东窑,田管家一路带着他到了厂里的一处工坊,那儿有个正在做瓷胚的老师傅,
“王师傅, 在忙呢?”田管家说到。
王师傅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就发现站在田管家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什么风把田管家吹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王师傅缓缓地将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站起来带着他们去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王师傅, 我来也没什么大事儿,乡下来了一个亲戚,想跟你这儿学学烧瓷, 麻烦王师傅照顾一下。”田管家也没打算坐下,便说到。
“学烧瓷?”
王师傅这才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穿的是粗布蓝衫,但一点补丁都没有,脸就不说了,手又细又白,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
“对,孩子想要学,我就想到你这儿了。”田管家说到。
“不收,他做不了。”王师傅一口回绝到。
“为什……”周阳听着这话,就想问一句,还没问出来。
“王老哥,做了做不了老哥先别急着下决定,你先让他试试,不行的话我也不会为难王老哥,你看这样行吗?”田管家说到。
“既然田管家都这样说了,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窑工就是个受苦受累的活儿,他这细皮嫩肉去受不了的话,你趁早给他找个轻松点的活儿,依你田管家的本事,这还算是个事儿?”王师傅说到。
“看你说的,我也就是管家,能有多大本事?”田管家笑。
周阳之后就插不上什么话了,只能待在后面听两人闲聊,聊了没多长时间之后,田管家就率先离去了,气氛一时严肃起来。
“叫什么?”
“何玉。”
“小六!!”
王师傅中气十足地喊到,然后就听到一个人立马应到,然后跑了过来站好。
“师傅,什么事儿?”
“这几天让他先跟着你,你之前怎么学,就怎么教。”王师傅说到。
“师父,这…我都还没学啥呢,这行吗?”小六有些忐忑地说道。
“有什么行不行?不行我换人。”
王师傅有些生气的语气之后,小六自然是不敢再多嘴了,赶紧领着周阳离开了。
“我叫赵六,师父叫我小六,你叫什么?”
赵六走得很快,说话语速也很快,问他的时候,他还在专注地跟着走路。
“我叫何玉,赵大哥你叫我小何就行。”周阳说到。
很快,周阳就被赵六领到了一处工坊里,空间很大,但很是拥挤,大致根据中间的柱子分成了两个空间,里边放着一排的转盘,每个转盘都有一个人在拉坯。
另一边则邋遢得多了,瓷泥、瓷土、泥水到处都是,工匠们脸上、衣服上、手上都是泥,比前世建筑工地工人还要灰头土脸。
“刚来的都是先练泥,石粉已经碎好就不用你做了,你要做的是先淘洗,而后摔打成泥。”
赵六看着何玉细皮嫩肉的手,颇有些怀疑他怕不是三炷香都坚持不下来。
“没问题。”
周阳点点头,心中早有准备,伸手就抓起一把地上的石粉摸了摸:“这是高岭土吗?”
“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见识?”赵六方才还觉得何玉三分钟热度,见他随口就认出高岭土了,自然是颇为诧异。
“赵大哥过奖了,只是之前杂书上看过,猜出来的。”周阳谦虚道。
“说归说,这活儿可不是好干的。”虽然对周阳稍有改观,但赵六还是不太相信他能待得下来,就像他拿不起那毛笔吟诗作对一般。
但师父既然叫他管何玉,他也得尽心把流程给走到了,等到时候出了问题,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瓷器的制作,得先从矿区采挖瓷石,主要是高岭石,破碎之后通过淘洗,除去杂质获得品质较好的瓷泥,然后再通过摔打、脚踩等办法,将瓷泥中的空气排出。
这个过程看起来不是很复杂,却是不能忽视的一个步骤,所有的学徒都是从练泥开始的,一来是最苦最累的活儿,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二来,也是对心性的一种考验。
周阳一上午就不停被安排去打水,洗泥,练泥,赵六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等指使了几次,周阳都照着做了之后,之后用起来便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中途王师傅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何玉赤着脚,就在泥里边杵着,一身的泥泞,完全都没有想到。
午饭时间,赵六带着他去领饭,糙米粥配咸菜,每人一大碗粥,三四根咸菜,那粥剌得嗓子都不舒服,在家里养了近两个月,周阳吃起来有些难以下咽。
“你看着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怎么要来做这个?”饭间,赵六有些好奇地问道。
“家母早亡,父亲前年去世了,恰遇上天灾,地里几乎绝收,不得已才想来学一门手艺。”周阳说得情真意切,很是悲痛。
“不好意思。”赵六有些歉意地说道。
“没事儿。”周阳摇摇头道。
晚上下工的时候,周阳在窑工吃饭的当口直接去冲了个冷水澡,又将身上的泥简单清理了一番,才摸黑回了赵府,晚饭都没来及吃。
第二天周阳便又厚着脸皮找到了田管家,让他帮忙留意在赵府外找一个小院,而后搬出去。他这每天脏兮兮的,回来的又晚,便不打算在府里待着了。
田管家先应了下来,回头就和老夫人说了,赵老夫人道:“我记得那边还有个赵家的破落宅子,荒废好久了,给他收拾收拾,租金就甭收了,万一季礼问起来了,也好有个说法。 ”
“是,老妇人善心。”田管家笑眯眯地说到。
“就你会说话。”赵老夫人掩嘴笑骂到。
“那老奴这就去安排?”田管家道。
“去吧,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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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田管家拿了钥匙去了窑厂。
“何玉呢?”田管家找到王师傅问。
“怎么,要带人走吗?”老王看见田管家,张口就问道。
“有点事儿,我带出去一趟,就一刻钟的时间。 ”田管家白了他一眼。
“你要是不想收他,直接签个丙契也行,谁非让你收徒来着?”田管家略有些生气了,不过是靠着赵家过活儿,让收个人这么麻烦。
“丙契,你还用送我这儿来?”
丙契是他们这儿最外围的契约,没有专门的师傅,只会教几种最简单、最低级的瓷碗、瓷杯,然后便让他们在这儿做廉价劳动力。
片刻之后,周阳还在狼吞虎咽吃东西呢,就被叫到王师傅跟前了,他都以为要提前走呢,没想到是田管家找他。
“那,师父我先跟王管家出去一趟?”
“赶紧去。”王师傅不耐烦道,然后就低下头修坯。
周阳颇为惴惴地随田管家出了窑厂,才听田管家已经帮他找到住处了。
等到了地儿,周阳看着这明显超出他预料的院子,颇有些不安地说道:“田管家,这院子我怕是,租不起啊!”
虽然看着有些破旧了,但院子很大,前面还有片枯田,估摸着是用来种花或者种菜的。靠左边一点,有一棵特别高特别大的槐树,这时候长得正繁叶茂呢。
“这是赵家收的一个院子,闲置了几年,除了没有打扫之外,每年都有打理,老夫人听说你要找住处,便让我寻了钥匙出来,何公子安心住着,不用废银钱。”
“老夫人知道了?”周阳道。
“自然,公子的事情赵大人亲自交代过,老夫人自然颇为关心。”田管家尽职尽责地说道。
“替我谢谢老夫人,晚辈无以为报,待来日技艺大增,定给老夫人定制一套上好的瓷器。”周阳还很不好意思,只能如此说了。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田管家也只能是如此说了。
傍晚,周阳从瓷窑出来,赶着回赵府,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迫不及待地去了新家。
房子因为久无人住,有些积灰,但还算规整,应该是赵家有定期打理。
周阳点着柴油灯,先收拾出一间卧室来,床上没有垫子,睡着有些硬,但周阳却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