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镇
这是灵州边境的一座小镇,以盛产各种灵草而闻名。
人来人往的街市上。
一家名为百草堂的灵药铺门口,身穿青色仆役装的男子将一个小女孩推出门外。
“快走快走。”
那女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扎着两个羊角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得盛满了泪水。
旁边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赶紧将小女孩扶稳,大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好了要买茯苓家的顷荇草,她爹爹都将药材处理好了,你们现在又不要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那小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快走快走,别妨碍人做生意。”
说完,转身就回了店内。
那男孩还想再追上去,却被名为茯苓的小女孩拉住了,“算了,小莫哥哥。”
见她抽抽搭搭的模样,小莫实在是气愤不过,“真的太欺负人了,哪能这样呀!现在可怎么办呀。”
“我爹爹说,实在不行,只能再找找其他药铺,看能不能便宜卖了,多少挽回一点损失。”茯苓抹了抹眼泪。
“已经剪了根的顷荇草最多只能保存三天,那些草药商可精明了,肯定会往死里压价的。”小莫挥了挥拳头。
“那也没办法了。只是……”茯苓摇了摇嘴唇。
“怎么了?”
“这一次,百草堂订购的顷荇草数量巨大,我们这个小镇,哪家灵药铺有这么多丹师能在三天之内把顷荇草全用完啊。如果用不完,白送给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要的。”茯苓担心地说。
小莫安慰她道:“顷荇草是炼制补气丹的主药,我听我爹爹说,最近灵州和灭云教在打仗,需要很多补气丹的,所以顷荇草肯定能卖掉。回头我叫我爹爹帮你们问问,看有没有相熟的丹药师需要,肯定不会把你们价格压得太低的。”
“谢谢你,小莫哥哥。”茯苓感激地看向小莫。
那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只是,他们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楼上茶楼里的二人听了进去。
其中一个精明的中年修士,他嘱咐另一个明显是小厮模样的青年修士:“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领命而去的青年修士回来了,将他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向中年修士道来。
“张管事,我打听到了。”
原来,五天前,灵草堂向那小女孩茯苓的爹爹,订购了一批顷荇草,并且要求他全部剪了根处理好再送来,因为与那采买相熟,所以当时茯苓的爹爹只收取了很少的定金。谁知今日一早,茯苓的爹爹将处理好的顷荇草拿来,灵草堂却不认账了,那采买也已经不知去向。
“这灵草堂与这小女孩的爹爹有什么仇?何故如此捉弄人家。”张管事摇摇头。
“其实,是那灵草堂的店主,新娶的三姨太,想将这笔生意给她自己的娘家人做,不知吹了多少枕边风,这才将那采买换了,那顷荇草也从她自家哥哥那里进了一批。”青年修士小声将其中内情道来。
“原来如此。”张管事眼珠一转,“走,我们跟去看看,若是药材好,咱们便行一回善事。”
原来,这两人,是灵州苍蓝阁的采买。正如那小男孩所说,现在灵州与灭云教争斗不断。灵州苍蓝阁马上又将有大动作,他们找到了这附近,一个隐藏的灭云教据点,不日就要准备进行偷袭了。因而补气丹等基础灵丹的缺口很大,他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采买多种药材,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准备。
这张管事当然不是那种日行一善的好人,他不过是想占个便宜而已。低价买入,再以原价报账,一来一回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两人跟着小女孩来到了她家,在屋外转了一圈,果然看到院子里堆了很多剪下的顷荇草根须,看样子还十分新鲜。
青年修士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茯苓。
“你们是谁?”她警惕地问道。
“我们是灵草铺的采买,听说你家有顷荇草,特意过来看看。”张管事慈眉善目地笑着说道。
“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喊爹爹。”茯苓惊喜地跑回屋内,“爹爹爹爹,你快来呀,有人要买我们家的顷荇草。”
张管事见门没关,就直接走进了屋内,进屋便看到,一筐一筐修剪好根须的顷荇草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张管事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就这一屋子,起码有两万株,能炼数五千枚补气丹。
他心中惊喜,但等那小女孩的爹爹走出来之后,他却皱着眉头说:“你这些都是减了根的顷荇草啊,药性挥发快,不好保存啊!”
“虽然是减了根,但你看这些草药,个个品相都非常好啊!哎,不瞒您说,我这回可是被人摆了一道。肯定是不能按照市场价来卖了,您看着报个价吧。”茯苓爹一面叹息着,一面拨弄着顷荇草,将它们拿给张管事看。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市场价四折的价格谈妥了这一笔买卖。
张管事正准备验货走人,茯苓爹却拉住了他,带他进了另一间屋子,那里竟然还有接近两万株顷荇草。
“这……”张管事哭笑不得地说,“我虽然想要收,但是咱们只是个小小的灵药铺,丹药师没那么多,想在三天之内炼光这么多顷荇草实在是不现实啊。”
实际上,以苍蓝阁的丹药师数量,便是再多的顷荇草也能收下。他这番作态,不过是为了继续压价罢了。
最终,在二人一番拉扯之后,这一屋子的顷荇草以市场价三折都不到的价格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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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后,由苍蓝阁带领,灵州众多势力集合,总计三千修士,向灭云教在灵州边境的一个据点发起了总攻,但最终,却以惨败收场,苍蓝阁众多修士被俘,只有两百余人成功逃出。
灭云教的地牢里,苍蓝阁修士伤的伤,倒的倒,昏迷了一大片。
“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一个身着苍蓝阁弟子服的修士死死抱着一个灭云教黑衣人的腿,他虽然受伤比较重,但在众人中算是比较清醒的。
就在刚刚,地牢中,进来了三个黑衣人,他们一人扛一个,在人群中,捞了几个重度昏迷的苍蓝阁弟子,就要带出去。
“滚。”被抱住腿的黑衣人重重地将那清醒的苍蓝阁弟子踹到一边,直接扛着人出去了。
地面上,临时搭建的草棚里,一个与众人衣着完全不同、气质出尘绝世的青衣男子,正认真地为草席上的伤者施针。
“詹谷主,你要的人带来了。”从地牢中出来的黑衣人恭敬地对那青衣男子说道。
詹出岫微微颔首,“放在那边的草席上吧。对了,将他们的储物袋拿给我。”
那些黑衣人一一照办。
詹出岫治好伤者之后,便来到了那三个昏迷的苍蓝阁修士面前。
这一次,灭云教赢了,但却赢得很诡异,战场上,起码有一半的苍蓝阁修士突然昏迷,丧失战斗力,至今,两方都不知道其中缘由何在,但詹出岫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在《青苫草木灵物图鉴·上卷》中,他曾见过一种灵植,名为檀琁草,除了根部,其他地方与顷荇草一模一样。但在他与顾然研究《青苫高级丹方》的过程中,他却发现,这檀琁草与顷荇草的药性截然不同,当时他还曾感叹,“幸好这檀琁草是上古灵草,如今已经灭绝,否则若是有那粗心的丹师,与处理后的顷荇草弄混了,加到了补气丹之中,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记得当时顾然说:“这二者药性截然不同,即便弄混加到了补气丹之中,炼制的过程能否成丹还是未知数呢。”
而他自己也万分好奇:“可惜现在檀琁草已经绝迹,否则一定要做个试验,看能够成丹,若是能成,与补气丹有哪些区别,又会产生什么神奇的药效。”
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说这些,也不过是处于他作为一个医者,一个丹药师的好奇心而已。他从来没想过,丹药还能害人!
“难道是她?”
詹出岫抱着这样的怀疑,仔细地检查了三个昏迷修士的身体情况,将他们储物丹中的补气丹取了出来,仔细地化水研究,与自己炼制的补气丹进行对比。
果然!在细致地观察之后,他终于发现了这二者的区别。
片刻后,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他又让黑衣人从地牢中提取了两个清醒的苍蓝阁俘虏,让他们服下了有问题的那些补气丹。
随后嘱咐手下,将他们单独关起来,若有异状,随时来报。
后半夜,服了补气丹的两人果不其然陷入了昏迷。
这时,地牢中昏迷的那些修士已经慢慢开始恢复意识,但却依旧浑身无力,无法调用灵气。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詹出岫连夜审问了这批被俘修士中曾经接手过这些补气丹的人,其中恰好就有张管事的小跟班,他像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将那天买顷荇草情形说了出来。
“去了根的顷荇草?!”詹出岫内心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真的是她吗?如果是她,那就意味着,她得到了青苫秘境的传承。”
“顾然啊顾然,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年,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终究是站到了锦垣的这一边,与落云宗对上,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顾然,他却一直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按理来说,以顾然那样的天资,她不该籍籍无名才对。
詹出岫也曾问过锦垣,但锦垣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问清楚他们采买的地点之后,詹出岫提着张管事小跟班的后颈,缩地成寸,在清晨到来之前,赶到了青罗镇那个名为茯苓的小女孩的家,但见到的却是一座人去屋空的房子。
屋□□院中,果然与张管事小跟班所说的一致,有很多剪下的顷荇草的根须,虽然已经因为失水而干枯,但詹出岫不会认错,确实是顷荇草,看那数量,也足有四万株左右,任谁来看,也不会察觉出异样。
“这位仙长,你是来找大壮叔的吗?”
詹出岫循声望去,那是一个背着背篓的小男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
“我只知道这户人家有个女儿,名叫茯苓,你认识吗?”
听他说起茯苓,小男孩的神色中露出了一抹哀伤,“茯苓就是大壮叔的女儿,她在几天前突然暴毙了,大壮叔一家也因此伤心不已,办完丧事之后就搬离了这里。”
小男孩将詹出岫领到了一座简陋的坟墓面前。
未成年的女孩夭折,按照此地的风俗是不能大操大办的,因而连坟墓都格外简陋凄凉,只是一个小土包,前面竖着一块石头,连名字都没有刻。
詹出岫用灵气探去,看到那土包下方,一个精致的小棺材里,确实是一个小女孩的尸首,她枕边摆着各种手工制作的木工玩具,双手抱怀,手上还拿着一只拨浪鼓。
虽然只是一个乡野丫头,却也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顾然,对这样的无辜幼小的生命,你也能下得去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