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周姃就找了人去处理小婵的事情了。
里长李佺得知这件事儿之后就将李二年狠狠地揍了一顿并把他扔在了村口,让他在那儿跪了两日,逢人便要说之前是他信口雌黄,他根本没去过花阁,也没见过那里面的任意一位姑娘。
村里那些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可眼下信与不信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里长的儿子是因为这些话才在村口长跪着不能起的,那这些话便是再也不可说,这事情也是再也不可论了……
事既已了,纪家人也就该离开了。
这趟比他们预想的多花了两日时间,先是纪娍被何氏带着去了百旺镇的几间庙里拜了拜耽误了一日,又是隋言朵缠着非要他们再多待上一日。
回去那一天,周姃照例安排了府里的人给他们准备了许多东西,甚至比上一次的还要多,尽管他们百般推辞了,但最后还是没有拗过隋言朵,各种稀罕的、金贵的塞了大半辆马车……
看着车上的几匹好布,何氏的心里跟开花了一样。
眼下已经寒月了,雪说下就该下了,可她家里头三个姑娘的冬衣都还没个着落,纪娍这半年长高了许多,之前的厚衫子都穿不上了,这个时候身上还是穿着两件薄衫在将就着。
若是一件便也算了,可三个孩子的棉衣对何氏和纪老三来说确实是不小的负担,眼下省下了布料的钱,何氏心头的负担便也能小些。
“娍丫头,明日我带着你们去镇上一趟,买些棉花回来给你们仨一人做一件棉衣。”
通往红石村的山路上,纪家这几口人皆扛着包背着篓,何氏更是亲自将那几匹布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这几匹绸布比上次她得到的那匹还要好些,颜色也要鲜亮许多,杏黄、桃粉、豆青还有姜黄、橘红、水蓝这些都是孩子能穿的,这下子他们纪家这几个孩子好几年之内的衣服都有着落了。
棉衣这些本是该早些准备的,可打从纪娍摔破头之后,纪家就没得过闲,翠翠的事,刘婆子的事,朵儿的事,小婵的事……
接着又是秋收秋种,这一通忙活下来,就进了寒月了……
回到家,何氏就把从隋府带回来的点心和茶叶这些收拾出来了几份,先给赵氏妇送去了一些,又给刘婆子送去了一些。
赵氏妇去后山拾柴火了,不在家里,何氏就把东西交到了李至的手里。
刘婆子这边同样也是没闲着,正在院子里捏着针抱着布给人家做衣裳呢。
“哟,忙着呢?”何氏隔着院篱同她打招呼。
“是你啊。”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婆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把何氏请进了屋子。
“刚回来没多久。”
一坐下来,何氏就将自己提过来的东西尽数拿了出来并逐一交代清楚,茶叶、点心还有白糖很快就摆满了那张破旧的小矮桌……
“这衣服……”何氏眯着眼瞅着刘婆子身边那块乌红色的绸子布,“这衣服是给李山家的做的?”
“正是呢。”刘婆子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一头白发也终于有了光泽,不再之前那般枯枝似的扎得人眼睛疼了,她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块绸子布,“你那儿也有一块吧?明日你拿过来,我给你也做一件。”
“这些日子全靠你们……”
“当真?那我就不跟你见外了,眼下我的衣服倒是不当紧,家里头还有三件冬衣急着做呢。”
“明日我去镇上买些棉花,回来你教教我,我得赶着把冬衣给做出来了。”
“这都上冬了,雪不定什么时候就下了……”
何氏知晓刘婆子要说些什么,但那些客套话她是真不爱听,于是就出声岔开了话题。
三件冬衣……
刘婆子若有所思,眼圈逐渐红了起来,一双眼睛也变得又酸又胀,她转过头悄悄地抹了下眼角,“嗐,三件冬衣就是顺手的事儿,我一个人也做得来的。”
“明日,你要去镇上买棉花?”
何氏点头。
“我家里有现成的,攒了好几年,也不少呢。”
“只是……”刘婆子抿着嘴迟疑了片刻,“那些棉花是我给翠翠准备的,本想给她做两床被子当嫁妆的……”
“现在也用不上了,丢了也怪可惜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来给几个姑娘做衣裳吧。”
何氏轻轻地长出一口气:“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说这些话作甚?”
“这棉花既是你给翠翠备下的,那就是翠翠的了,要给谁用自然要问问她的想法……”
“你是她娘,你肯定知道她最想把棉花留给谁用吧?”
刘婆子低着头不肯说话,任凭还带着温度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砸在自己满是褶皱的手背上。
翠翠要把棉花留给谁用,自然是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了,可她的女儿现在躺在冰冷的地下,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若无其事地用这些棉花独自取暖呢?
“你拿这些棉花给自己做两件棉衣,再给自己做床被子。”
“寒冬难捱,心里头便也罢了,身上总得暖和了吧。”
何氏捏起一块酥饼塞到了刘婆子的手里,“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也没什么好挂牵的,不如就豁出去过它几年好日子。”
“这一辈子,稀里糊涂地围着别人是过,全心全意地为着自己也是过……”
……
一夜寒风过后,凉意又添了好几分。
粗布薄衫又凉又硬,实在是穿不到身上,纪娍便把要穿在里面的那件扯进了被窝,想用被窝里的热气把它捂热,谁知那冰凉的衫子一进被窝就贴上了纪娍的胳膊,冰得她一激灵。
穿好衣服抱着胳膊跑到灶房时,何氏已经做好了早饭。锅里贴着的那两张粗面饼子,是她们今日的中饭,灶膛里哔哔剥剥,锅里也滋滋啦啦地响个不停,纪娍在灶口前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伸出手烤着火,身上终于不再是凉飕飕的了。
“祖母,今日就咱俩去?”
“就咱俩。”说话间,何氏又新贴了两张饼到锅里。
“中午咱就在镇上寻个面摊,花上两文跟摊主买两碗热面汤,就着热汤吃两张饼子就是中饭了,成不?”
“有什么不成的?祖母贴的饼子可比他们做的面好吃多了。”纪娍的脸被火熏得红扑扑的,手也变得暖呼呼的。
她拾起烧火棍翻了翻灶膛里的柴火,几粒火星子趁机跃了出来在空中划上一道金色的弧线,然后在她的脚边冷却成黑灰色。
在温暖的灶房里温暖地用完了早饭,何氏翻箱倒箧找出来一件自己的打着补丁的夹棉衣和一顶兔皮做成的帽子,把纪娍捂得严严实实的。
两个人出发时,晨雾还没散,整个村子和周围的几座大山都被白雾罩着,树上的枯枝脚边的枯草都还挂着白霜,纪娍的发丝和裙角很快就变得和地面一样湿漉漉的了。
到底是天冷了,村口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棵长了好几十年的柳树和那块伫在这里好几十年的红色石头在这白雾里若隐若现。
路越走越透,雾也越来越薄。
她们二人才刚下了山路,太阳就出来了,浅浅的一层暖色的光洒在纪娍的发丝上,也洒在纪家山后的那两棵枣树上。
那些枣子已经红透了,皱皱巴巴地挂在树上。
“小姑,你到哪去?”小婵刚收拾好灶房就看见纪枝背着背篓准备出门。
“枣,打枣……娍丫头用……”
“枣?”小婵突然就想起来了,纪娍说过要把那些枣摘下来切片晒干的,她毫不犹豫地攥着衣角擦了擦手,又抄起手边的背篓,“小姑,你等等,我同你一起。”
纪老三吃完早饭就去后山拾柴火了,村里人这些日子也都在忙着往家里头背柴。冬日漫长,若是遇上下大雪时没柴火用了,是能冻死人的。
不止是干枝枯树这种,还有地上的松针落叶这些用来引火的也得备得足足的,够忙上好些日子了。
家里没人,两个姑娘仔仔细细地把门拴好了才上的山……
小婵站在树上抬头望着满树的红枣,心里琢磨着这些也够忙活好些日子了。光是摘枣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再切成片晒干呢?
她记得纪娍说要用那些红枣干来炒瓜子?
府里那些丈菊里头长长的种子炒来吃便也罢了,为何要用红枣来炒呢?红枣味的……瓜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红枣味的瓜子被小婵质疑的事情,纪娍还不知道。
盛水镇上熙熙攘攘,她正紧紧地跟在何氏身后,二人已经买好了棉花,现下正要去寻个面摊买碗热汤喝。
棉花三百文一两,何氏总共买了三斤,花了九两银子。小婵那三两是她自己出的,何氏本没打算要,但她最后实在是没拗过小婵,只能收了下来。
她手头也紧,之前想的是买两斤回去就行,再把纪枝和纪娍的旧棉衣里头那些拆出来用,三件冬衣,两斤新棉加上那些旧棉也够了。
现下可好了,那三件都可以用新棉了,之前的旧棉可以给家里五口人一人做一双夹棉鞋了。
若有了多出来的,就再给纪老三做件棉坎肩。就算以前再抗冻,现下这个年纪也不行了……
何氏啃着饼子喝着热汤,看着身边背篓里头的新棉,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这个黄土埋了大半截的老婆子今年又没让家里的孩子受冻,还算是有点儿用。
要说起来,这几两银子够一家人吃上近一年的陈米了,花出去多少有些心疼。可若是冬日里受了寒去看大夫去拿药要比这花的多多了,病看好了倒也罢了,到时候要是落了病根儿难受一辈子才叫不划算呢……
纪娍也同何氏一样啃着饼子喝着热汤,环视着周围那些摊贩,包子馒头炊饼糖糕,豆糖葱糖石蜜柿霜……
也有卖瓜子的,不过都是西瓜子南瓜子吊瓜子这些,在这里叫做牙果。
但是卖葵瓜子的,她着实是没见着,更别提各种口味的葵瓜子了。
到那时候我可是大景朝独一份啊,这不得数钱数到手软?
想到这里,纪娍的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眼下她的手里还没那么多银钱可以支使,那些香料暂时她还买不起,只买了两斤盐,打算先炒个原味和盐味的,花了她四十几文。
好在后山那些枣是免费的,待切片晒干了就可以再做一批红枣味的……
从隋府带回来的那十盘向日葵,晒干后差不多有六斤瓜子。
后来朵儿又带了好些过来,她也都给收拾好晒干了,眼下她手里有将近二十斤瓜子,她要留下十斤做种子,剩下那十斤她打算拿来炒,但是这新鲜玩意不知道有没有市场,所以她就没有做带出去售卖的打算,那十斤炒瓜子的去处她另有安排……
纪娍:是谁在背后蛐蛐我的红枣味瓜子?[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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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买棉买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