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树 第55章 第055章 暗涌

易嘉川开了车上的暖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热烈，眸光里藏着些许隐晦的情绪，颜龄韵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不敢往下猜测，只好别开目光。

俩人都没有开口，车内依然是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木质松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能告诉我喝酒的原因吗？”

易嘉川声色平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突然叫人有点难以捉摸。

颜龄韵忽然不知道怎么答，因为她无法如实回答，也因她此刻的心境和喝酒之前截然不同。

她今天去找过颜令昀，然而颜令昀不肯见她。

那栋破旧的公寓房里，隔着那扇斑驳的铁门，她知道他就在里面，可是她敲了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昨晚她存了他的号码，她拨出的时候，明明听见里面手机震动的声音。

铁门后面的木门透着一股腐朽衰颓的气息，回应她的只有良久的寂静，静到让人对这栋老房子感到一丝恐惧。

她忽然感觉颜令昀也像这栋老房子一样，萧条孤孑，毫无生机。

她的哥哥本该一直蓬勃耀眼，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经历了什么？他到底隐藏什么？

他不愿接受那笔钱，似乎不想再与她有一丝瓜葛。

颜龄韵心里很不安，害怕有一天他会再度消失，害怕心中所想都化为泡影。

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这并不算一场美梦，可是她却能够得偿所愿，昨晚他的目光，他的举动，他身上的体温，那样真实那样令她悸动，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淹没了其余所有情绪。

然而一天之后，她便被深深的失落包围，她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无所适从。

她站在门口胡思乱想，颜令昀离开三年，他的遭遇会不会与崇宇有关？

颜高离世前叮嘱她不要碰关于崇宇的任何事，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更因为无能为力，只能听从颜高的遗愿。

崇宇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颜令昀究竟知道多少？他的遭遇又与此有多大的关联？

颜龄韵难以深究，心中只觉得落寞难受，她想帮助颜令昀走出困境却无从下手。

白天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晚上，她并不喜欢喝酒，只是觉得心情有些苦闷，有些话暂时不能对任何人说，想着借酒消遣一下。

喝着喝着又忍不住想给易嘉川打电话，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颜龄韵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致敬新生活吧。”

她这套说辞在易嘉川这儿没有半点说服力，易嘉川自然明白她不愿说，为了缓和气氛，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喝那几瓶哪够啊？”

“新生活”这几个字叫易嘉川觉得有点意思，他唇上缓缓冒出笑意，故意问：“我们的新生活？”

他与她结婚领证，不就有了新生活？

易嘉川心里舒坦，看她的眼神也愈加柔和。颜龄韵知道他话里有话，此刻不想顺了他的意，所以没搭腔。

易嘉川就这么一直深深地凝视她，空旷的街道，安静的车厢，某一刻似乎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热烈的眼神令她有些心慌不安，她伸手想遮住他双眼，易嘉川一动不动压根没打算回避，然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

易嘉川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放弃与她的“僵持”。

手机里流淌着陈哲的声音，他在汇报一个项目的进展。

颜龄韵自然无心于对话内容，此刻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将视线投向易嘉川。

易嘉川听得专注，偶尔下达一两个指令，此时的他，清俊之下，也带着几分严肃。

他西装革履，穿着通勤款式的深灰色西服，但并不刻板，笔挺板正的身材显得更加干脆利落。

他对身材有很严格的管理，十分自律，她从几次拥抱中感受到不错的手感。

只是颜龄韵的注意点突然有些奇怪，她盯着易嘉川白皙的脖子，有一条青筋顺着修长的脖子藏在衣领之下，随着他说话微微起伏。

她盯得出神，易嘉川突然歪着脑袋冲她挑眉，眼底有得意之色。

易嘉川虽然在安排工作，但却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他目光扫过去，只见她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

忽然被易嘉川抓包，颜龄韵瞬间脸颊一热，偷偷地掩饰心里的慌乱，将视线投向外面漆黑的夜色。

听易嘉川和陈哲的对话，他刚才好像直接从公司过来。

昨天他陪着她一直聊到深夜，今天又工作到这么晚，换做别人，一定很累。

可是看他的状态听他谈话的语气，哪有半点倦怠之意。

倒是她，兴许是喝了不少的酒，忽然起了些困意，忍不住想打哈欠。

颜龄韵深深地吸了口气，想憋住刚冒出来的哈欠，忽然听见他问：“累了？”

她想摇头来着，可是却不受控制地点头。

易嘉川伸手过来，虎口对着她的后脖颈，轻轻地给她揉按。

他出于好意想帮她缓解疲劳，可是他似未察觉，他的触碰会造成什么后果。

一瞬间，颜龄韵的身体不由地紧绷了起来，困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很紧张，温热的指腹落在脖子上，好像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肌肤点燃。

“不困了。”

她想躲开，易嘉川却不肯放手。

陈哲那头听到易嘉川的询问，顿了一下，得知颜龄韵在他身边，立刻简明扼要地把最后一部分汇报了。

陈哲那边结束，电话挂断之前，易嘉川问：“长贤是不是还在公司，让他等我，另外把明天的行程推迟一周。”

原定计划里的出差行程，他现在怎么走得了。

颜龄韵不知道他得出差，只是想现在深更半夜他居然还要回公司。

通话结束，车内霎时恢复安静。

颜龄韵望着车窗外沉寂的夜色问他：“这么晚了你要回公司？工作明天再处理不行吗？”

“担心我？”易嘉川脸上有和煦的笑意，认真温和地答，“不是工作，但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今晚必须落实。”

易嘉川的语气和神色透着一丝喜悦，颜龄韵一闪而过的念头，感觉这件事似乎与她有关，可她这会儿却没心思继续追问。

因为易嘉川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脖颈上按摩的力道很轻缓，可是却一下又一下挑动她敏感的神经，她浑身僵硬，心里的一根弦始终紧绷。

“放心，不会耽误我们明天的事。”

易嘉川笑意更深，他明知道她这么问不是因为惦记明天领证的事，却故意处处提醒明示她。

颜龄韵没回答，她的注意力都被脖颈上温热的触感牵着走。车内暖气十足，她感觉浑身都快要冒汗了。

有点亲密的肌肤接触，她总是那样敏感。易嘉川已察觉到她的反应，慢慢地收了手。

“你要尽快习惯。”

颜龄韵点头，想到他们明天要去领证，感觉有点像做梦一样。

易嘉川直接跳过了许多程序，一步到位，她其实很不适应，但她会努力配合好他。

“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告诉我妈妈。”

突然领证结婚，张怀柔一定不愿意不放心。颜龄韵不想让张怀柔担心，等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再告诉她。

她没有别的心思，只想顾及妈妈的感受，但易嘉川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这样。

他的眼神暗了一瞬，他想，还没结婚，她似乎已经有了离婚的准备。

不告诉张怀柔，意味着他们这段关系，以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了断。

静谧的夜，晦暗的路灯笼罩着东索街，影影绰绰的亮光仿佛有了重量，若有似无地压在心间。

易嘉川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居然还得跟人家隐婚。

总觉得有点委屈，他略带黯然的目光投向她，意兴阑珊地说：“我不是很想答应，你打算怎么说服我？”

易嘉川歪着脑袋瞧她，颜龄韵视线划过他的脸，落在他刚刚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嘴唇上。

那里微微肿起，却有些诱人。她鼓起勇气，飞速往他唇上轻轻一啄。

易嘉川本来只想听她说点哄人的话，谁知道她一下子亲上来。

这么一来他哪里肯放过她，他伸手将她的后脑勺捧回来，毫不犹豫地回应她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热烈滚烫的呼吸扑在脸上，颜龄韵虽然心慌，但并不反抗，她任由易嘉川吻，也渐渐投入。

易嘉川仍旧主导着她，但这一次比刚才温柔了许多。细细地尝过唇上的每一处，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唇上松开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嗓音黯哑至极，沉沉道：“今晚不要回去好不好？”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我得回去，我妈妈身体还有点不舒服。”

易嘉川在叹气，某些情绪依然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

颜龄韵还没缓过来，唇上留有莹润的光泽，他笑着抽了张纸帮她擦去，那是他刚刚故意含的。

心里燃起的冲动尚未平息，易嘉川盯了一阵，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我送你回去。”

今晚这句话对易嘉川来说尤其艰难，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他很可能中途已经将人拐走了。

城市的霓虹在颜龄韵眼前划过，她怔怔地望着窗外，一路失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嘉川的车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停下。

他的视线久久落在书房的那扇窗户上，颜龄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入冬之后，窗户时常紧闭，但灯不会灭，除非她已经回家，不然书房里的灯会一直亮着。

颜龄韵感觉易嘉川的思绪沉沉，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想到那一晚的误会，我想坐实。”

他的声音很低，某些想法又冒出了头。

颜龄韵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易嘉川眸色深沉，嘴角弯了弯：“只是想起那天，你妈妈误会我们在车上那个……”

夜黑风高，僻静小巷，想想都觉得暧昧刺激。

她还是太天真了，一听这话立马后悔开口问他。她实在有些羞恼，立即制止易嘉川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

颜龄韵立刻跳下车，脸颊迎着冷风，热意与寒冷交融，心里砰砰一阵乱跳，她脚步飞快，头也不回地进门。

漆黑的巷子很快又恢复一贯的沉寂，易嘉川没有立即离开，他坐在车上，眸光与夜色一样深暗。

易嘉川不由地叹气，他刚刚眼睁睁地见她耳根顿时烧红，他现在突然有点后悔，说话之前，为什么不提前把车门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