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咏将薛姝瑗的情况和主子说的话告诉了李如意,却不想没得到她也想赎人的回答,反而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快意。
“如意姑娘,你为何不愿意救她?她不是你的好姐妹吗?”梅香咏怀疑地看着李如意,难道她是那种自己不好,也希望别人同她一样过的不好的人。
不不,不能这想恶意地揣度别人,肯定是另有原因。
李如意呸了一声,“我可没她这种姐妹。若不是她以姐妹之名向我讨了我爹爹的字帖,又趁着到我家的时候,偷放了些东西,我家怎么会平白多出与敌国联系的信函和罪证。若是要我赎她,那我只想将她赎出来丢去矿山,让她当最低贱的妓子。”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梅香咏怀疑自己的认知。那个薛姝媛,看起来也是乖巧可爱的,怎么会做这些事。
李如意看着她说:“怎么可能是误会。你与其想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如想想为什么主子让你来问我愿不愿意赎她。”
是的,主子必然知道,才会让她来问的。
当梅香咏沮丧着站在江承恩面前回话时,达到目的的江承恩却有些乐不起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她没神采的样子了。
江承恩板着脸说:“怎么,就这点事就受不了了?”
“不是受不了,是实在没想到。这个薛姝媛,看着乖乖巧巧,怎么比话本里的那些恶毒姑娘还要坏。话本里的恶毒姑娘,也只是下下药,抢抢男人。她一出手就让李家背了个通敌的罪。”
江承恩道:“这话也没有说错。薛姝媛如此针对李如意,无非也是看中了与她订婚的男人。而真正恶毒的不是薛姝媛,而是抓着女儿的嫉妒,指使女儿行恶的薛家人。”
这几年,江承恩亲眼见过不少奸恶之人。可这些,大多都会在子女面前隐藏自己的恶意。像薛家这种,非但不掩饰,还指使着女儿行恶的人,算是难得的少数。
好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大侄子也不是个吃素的。放任薛家行为,将李家逼上绝路。再让下个套,将薛家也牵扯进去。
一下子,不仅除去了不听话的薛家,还多了个李家会尽心帮他做事。真是好手段。
就这本事,在江家这三代之内,绝对是个变异的存在。
梅香咏心里有点小抱怨,便直接说了出来:“主子你为何不与我说清楚,明知李如意恨她,还让我去丢脸。”
江承恩弹了她脑门一下:“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是。你主子我可是用心良苦。一开始便与你说清楚了,你的教训有那般深刻么?现在让你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如意,她也只会谢谢你。”
梅香咏抚着额头,没话反驳,只是喃喃地道:“这薛姝媛想害李如意,可没想到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她这算是自作自受。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呢”
江承恩一脸如他所料的表情,平静地说:“是不是觉得好好一个姑娘家,就算是做错了事,也不该落得如此地步。”
梅香咏觉得她主子说到她心坎上去了。伤人性命者砍头,掠人钱财者坐牢。犯了什么罪,就当受什么刑,这是没什么可说的。可为什么这些姑娘要被欺辱至此?
还有薛姝媛是自作自受,但李如意呢?若不是她被主子买了回来,现在说不准也在什么地方被人折磨。
江承恩问:“你看的那些话本上没答案吗?”
进入风逸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梅香咏也已经接触了真实的世界。
以前的她,被采薇、采芸精心照顾着,整日只喜欢看话本,写话本,将自己困在话本之中。
如今的她,被主子一番教训,已经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么幼稚,怎么还会从话本上去寻找答案。
“主子你别笑阿旺了,阿旺再也不会拿话本里的事情当真了。
“阿旺只是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人犯错,会祸及全族。
“都说善恶终有报,那话本里的恶毒女人想给别人下药,毁人清白,可那药最后都是她自己服下,然后不得不嫁给一个恶人。这是她犯了什么恶,就遭了什么罪。
“可李如意没犯错,也被贬为奴,薛姝媛犯了错,但受到的惩罚却过于重了些。这话本先生都明白的,罪与责应当差不多的道理,为什么大官们不明白呢?”
江承恩用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看向她:“胆子不小,竟然敢妄议朝庭。知不知道单是你这一句话,也能让你入狱。你已是奴籍,再贬,就只能为妓了。”
看着主子冷漠的样子,听着主子冰冷的言语,梅香咏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说:“阿旺这点胆子,还不是主子你给的。”
她就是知道,在主子面前再怎么也说也不会有事的。
虽然之前被弄去万花楼吓破了胆,可主子那是为她好,只是想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后来主子看她被吓坏了,还带她出去玩儿。遇到那个什么散人,也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还有她癸水来了的时候,主子居然脸都吓白了,抱着她就跑。若不是主子在乎她,怎么会笨到没反应过来她是来了癸水。
她还知道,这风逸居人人都对她好,可不是因为她有多讨人喜欢,都是因为她们知道主子在乎她。
她可不傻。那些话本里说的虽然不能全信,但爱屋及乌的道理可是真的。她就是主子身边,被主子护着的小阿旺。
江承恩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心里一下就软了,觉得这个小奴虽然有时是气人了点,但这养熟了的模样还是很能讨他喜欢的。
他突然有些明白梁奇致那种人为什么会有那样扭曲的嗜好了。这般乖巧的小奴,小小的人儿,对你充满信任和依赖,是会得到极大的满足的。再加上这样养大的小奴,虽然不长个子,但心智却会成长,懂事得只会让他们更讨人爱。
罢了,看在她今日这般乖巧的份上,好好当一回先生,给她说说话本里看不到事。
“听好了,我可只说这一回。”
江承恩的声音低沉回转,与梅香咏说了她从未曾接触过,也从未曾想过的问题。多年之后,梅香咏已不大记得他说了什么,却始终记得正是那玉石之声洋洋盈耳,扰乱了她的心。
虽被这声音迷了心,但梅香咏也听懂了大概。
诛连之政,虽有失公允,但对于朝庭来说,却是极为方便。这火烧连营的追责方式,扩大了人与后果的联系,能促使底层和无关的人,为求自保,而选择上告、举证。
乱世用重刑。如今的大月,虽然还未乱,但暗流涌动,必须以重刑震慑一些人。
虽处刑偏重,但将家属女眷发配为奴,也还是给他们留了余地的。当今陛下对原官奴制进行了修正。将以前直接为奴分至各家的方式,改为了先公开出售。若无人赎买,再进行分配。
所以,只要有人愿意帮他们一把,出钱买下他们,便不至于落得过于悲凉。
这些曾经为官的人,但凡做过点善事,总会有人愿意出些银子报恩。
可薛家也是极为纯粹的恶人了,居然没一个报恩的。所以薛姝媛才落到了万花楼手里。
不过,这制度也有漏洞所在。比如李家姐弟,原意买下他们的人不少,可因为梁奇致从中阻拦,没人敢出头。
对此,江承恩没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给梅香咏听。在他看来,大侄子搞的这一出,说什么给人留余地也好,判别一个官员做没做过善事也好,都不是真实的原因。大侄子这样做,只是因为一个字,“穷”!
这官奴可不便宜,卖的钱可都是交到国库了。
大侄子让他买下李家姐弟二人,还让他教二人本事,他是又出钱又卖力,一点好处没捞着。
梅香咏努力消化着自己所听到的信息。她在想重罚也好,卖官奴也好,按照主子的说法,这些现象的存在,都是因为现在的大月还不够强。那大月还要多久才会变强?变强后的大月,又会是怎样的大月?
江承恩见她还呆着,拍卫下她的头:“没听懂?”
梅香咏问:“那要怎么样才算变强?”
江承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是不再有尊卑之分的那一日。”说完他凭空挥了一下手,“我说的不算。待你下回傅先生那里去时,你问他去。”
听到还能去傅先生那里,梅香咏倒是想起自己还得向李吉瑞道声歉。那日她脑子一抽,只想着感受下亲嘴的滋味,却未想过别人愿不愿意。而且,当日主子怒气冲冲地出现,肯定将他吓着了。
“在想什么呢?”江承恩见她还傻愣着,情不自禁地捏了她一下脸。没想到这呆傻的模样,也挺逗人喜欢的。
梅香咏没敢老实说,她怕说了又提醒了主子当时她的恶行,免不了又要被训上几句。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得弄清楚。
梅香咏又极其自然地蹲坐在江承恩的身边,抱着他的大腿问:“主子,你这‘软柿子’还要继续扮下去吗?”
“问这个做什么?”江承恩意识到自己扮女人已经扮腻了,而且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都会以贤王世子的身份接近梁奇致,想要再见到“笑云姑娘”,只怕是有些难了。
要不要告诉这小奴他的真实身份呢?
梅香咏老实地说:“就是主子这‘软世子’扮相实在是太好看了。阿旺怕自己的眼神被主子养刁了,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这样下去,阿旺怕是嫁不了人了。”
江承恩有被愉悦到。
“呵,就你这傻样,人不大个,还总想着嫁人?”江承恩随手又弹了一下梅香咏的脑门,“接下来的时间,你的美人姐姐不会出现了,只会有世子。你就乖乖当爷的小奴吧。”
梅咏香眨了眨眼,问:“是因为要与那个散人接触的原因吗?”
江承恩点了点头,在心里再次对梅香咏的小脑瓜给予了肯定。
同时也决定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一来是怕她尴尬,二来是怕她爱上自己。
这满脑子都是话本和嫁人的小祖宗,可保不准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突然想到什么,江承恩用力揪起梅香咏脸颊上的肉:“来,给爷解释解释,什么是‘软世子’?”
“疼疼,主子别揩阿旺。主子硬,硬得很,是硬邦邦的‘硬柿子’。”
江承恩一下就松开了她。这有些不知所谓的夸赞,居然让他耳朵开始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