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恩自然没让梁奇致失望。
他选了个好日子,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约了吴建修到聚仙楼见上一面。
吴建修兴高采烈地到了约定的地点,却不想一推开门就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那动人的脸庞毫无生气,甚至还透着一些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忧伤。
江承恩见到吴建修后,对他的见到自己神情时的表现很满意。为了再加一把火,他还装作心碎至死的模样,转身背对着他,假装拭了一下泪。
吴建修赶紧上前,深情而温柔地轻声问:“阿云,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解决。”
江承恩看了他一眼,垂眸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一眼隔间。
吴建修将注意力转到江承恩所看的方向,便听到从隔间隐隐传来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
“瑛娘,你来了?快坐快坐,我正与阿珍说起,我那不孝子闹腾着要娶花楼女子的事可总算解决了。这可多亏了你给我出的主意。我可得好生谢谢你。”
“你说什么客气话,咱们都是当娘亲的。这些孩子们见得少,不懂事,容易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了魂。所以在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上,我们可得好好给他们把把关。”
吴建修听到他娘说:“什么不用谢,必须谢。之前是我蠢,修儿他非要娶那妖女,我不同意,只知他对着干,却不知道以退为进。如今可好,我答应了他娶那个妖女了,结果那个妖女却不肯嫁了。这事儿可就怪不到我身上了。”
“你哪里是蠢,是关心则乱。这些青楼女子在那些地方呆久了,习惯了那些男人对他们的吹吹捧捧。真要让她们静下心来,嫁做人妇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个被唤作阿珍的女子插嘴说:“其实这事儿也挺险的。你家建修那么出众,万一那个女人为了他舍了那花花世界,答应嫁了,娶进门来可不是什么喜事。我想想就有些后怕。”
吴建修听见他娘又说:“哼,真要是进屋了,我有一万种方法收拾她,还让她没地方哭。她若敢去修儿那里哭诉,只会让修儿越来越厌烦她的。有哪个男人喜欢成天都哭哭啼啼的女人?”
“这话说得不错,咱们可都是当了多年的媳妇才熬出来的婆婆,怎会收拾不了一个儿媳。哪怕她在男人堆里混得再开,进了后宅便不一样了。再说了,这男人呢,对得不到的才是宝贵得很。一旦娶回家了,日子一长,不也是那么一回事儿吗?要我说呀,她要真嫁过来才好。”
“瑛娘此话怎讲?”
那位被换做瑛娘的女子,呵呵一笑又道:“那个女人开了这么久的花楼,不知道攒了多少银子。她要是嫁进来这些银子不都是吴家的了么?”
“可那些不也是她的嫁妆吗?”阿珍问。
“嫁妆自然是她的,可她若是人都没了呢?这后宅里的道道那么多,不都是当婆婆的说了算么?当婆婆的想做点什么,难道做不了吗?”
接下来吴建修便听到他娘亲开心的声音:“那要不今日我回去,再让我家那个不孝子去花楼里努努力,让他一定要把那个姑娘娶回家。”
吴建修听到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说着一个个搓磨儿媳的法子,仿佛这些能毁人一生,甚至要人性命的手段只是很正常的存在。
吴建修愤怒到了极点,他想立刻就冲到隔间去痛骂这些阴损的妇人,可这些妇人里有他的娘亲。他身为人子,怎么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来骂他的娘亲呢?
江承恩体贴地拉着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一时冲动去了隔间,当着旁人的面与他母亲发生争执。
吴建修此时又感动又愧疚。感动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阿云还一直在为他考虑。愧疚的是他的娘亲,居然骗了他,还打起了阿云嫁妆的主意,甚至想要害死阿云。
他们两人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坐着,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
吴建修看着他的阿云神情从哀伤渐渐转为平淡,他的心也越来越沉重。他知道,他与阿云,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想来,今日阿云约他来这里,而不是让他去风逸居,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舍了风逸居,换一个地方与他开始。可没想到阿云却听到了他娘亲与别人如此恶毒的对话。
终于等到隔间的人离开后,吴建修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承恩深情地看了吴建修一眼,低下头,轻声说道:“吴郎,阿云配不上你。余生,阿云会多做善事,多修福德,希望来生能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早早地遇到你。”
吴建修的泪已经流了出来,他不想等到来生,他决定要离开他娘亲,此生便和他的阿云在一起。
可他正要开口,便被江承恩止住了:“吴郎,我知你心里有阿云。可若你舍了你娘亲而选择了我,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骂名,你也会背上不孝之名。那样的话,不但此生不会安宁,还无法修一个来生。吴郎,你走吧。阿云在此祝你此生平安顺意,前程似锦。”
待吴建修含着泪,垂着头离开后,桓子瑜、傅山等人笑着从一个夹间里涌了出来。
“孝云兄,不,应该是笑云妹,还好我没喜欢上你,不然也难逃一死。”
“这银子我输得太开心了,瞧着姓吴的那要死的样子就痛快。”
“这回,赢的又是阿云。阿云的运气真是好得同天降一般,居然能遇到这种恶婆娘来帮忙。”
江承恩并没说什么,哪里会有天降的什么好运气。吴建修的娘亲会遇到什么人,今日恰好的在此听到这些,还有这不隔音的隔间,不都是他安排的吗?
傅山略带着不喜,道:“没想到梁奇致居然也赢了,这回便宜他了。”
江承恩勾起唇角:“你们将银子给他时,告诉他,李家姑娘那个盘,我押他。”
桓子瑜双眼一亮:“这是何意?你要将李家姐弟交给他?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他赢不了。”
傅山笑道:“看来孝云兄是银子多了没处花,想输点出来。”
江承恩看了他一眼:“我这个纨绔世子押谁都没关系,反正最后赢的是风逸居的笑云姑娘。我这不过是让姓梁的增加点信心,让他再多拿点银子出来输给咱们罢了。要不然,我们再开一个盘,就赌这姓梁的有多看好他自己,会押多少银子在他自己身上。”
一群人一听又来了兴致,乐呵呵地下了注。
江承恩一看他们看好数额和押的赌注,心想这勾搭梁奇致的事他完全不用操心了。他的这些小伙伴,一定会想办法与姓梁的多聚几回,翻着花样鼓励他看好自己多多下注的。
解决了这些事后,江承恩看了一下天色,这个时间正好可以去接小麻烦精下课。于是便没再与桓子瑜等人相聚,而是上了马车,向傅先生那里走去。
自从那日教训过小麻烦精后,这人就变得老实了许多。每日乖乖去听课,回来后还会认真完成先生安排的作业。也不抱大腿了,也不要话本了,更不缠着他说这说那了。
虽是安份了不少,可江承恩却有些不习惯了。
这两日他也想了想,自己是有那么点点过了。这小麻烦精最喜欢的就是写话本,可他却骂她写的东西像垃圾一样。
戳着别人最在意的事情来骂,换谁都接受不了。
罢了,他今日去接她下课,给她买点什么吃的,晚上再让她挑一册话本,让她乐乐。
江承恩撩起马车上的窗帘,随意向外望去,想看看有什么可以买来逗小孩的。却不料,正好看见他要接的小孩拉着李家那小子从书铺里出来,然后便转去了后巷。
梅香咏这些天跟着傅先生学道理,过得虽是枯燥了些,但却也没觉得日子难过。
装乖巧装老实这是梅香咏最擅长不过了,再加上她学东西又挺快的,所以没两天就得了傅先生的喜欢。
今日她说想到书铺看看有没有关于论忠孝义的书册,想看看他人的观点,便在傅先生那里请到了两个时辰的假,还拉了李吉瑞一起出来。
这个李吉瑞比她小两岁,个子与她差不多,长得也俊,对于梅香咏这种缺少小伙伴的人来说,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而且接触下来,梅香咏还发现李吉瑞可爱得很,叫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一点也没怨言。这样听话,好使唤,长得还好看的小伙伴,她到哪儿也想带着。
今日她便打算带他来书铺见见世面。
书铺老板一见梅香咏便道:“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话本先生吗?怎么许久都没见你来了?”
“这些日子有别的事。快快,我时间不多,将最近卖得最好的话本给我。”
书铺老板哭丧着脸:“现在书铺的话本全被官府收走了。说是要每本审过了之后才能再摆出来卖。我瞧了下他们说的那些规定,估计那些话本一本都回不来了。”
梅香咏惊到了:“什么?一本都回不来?都规定了些什么?”
“当今皇家不能写,吹捧前朝的不能写,宣扬恶性的不能写,反正好多不能写的。这些要求也还好,最关键的是那些香艳的桥段更是写不得了。”
“啊,那这话本还有什么看头?这不是为难话本先生么。”梅香咏忧伤了。
“这些日子可是愁坏了这些话本先生了,他们都在琢磨以后该如何笔。按照那些要求,最多只能写个亲小嘴。现在他们日夜想的就是要如何将这亲小嘴写出花样来。”
书铺老板看了一眼他冷清的铺子,对着梅香咏说:“回吧,这儿没你想要的话本了。你那写话本的心思也可以收起来了,没出路的。”
李吉瑞在一旁小声对着梅香咏问:“我们不是来找忠孝义的吗?”
梅香咏回道:“什么忠孝义,你听先生日日说这些,还嫌不够么。”
梅香咏突然想到她在妙姑那里看的那些避火图,便对低声问老板店里有没有。
老板左右瞧了瞧,低声说:“这回官府查的是话本,避火图不在其中。虽是没说避火图能不能卖,但我们几家书铺一商量,觉得这也不能公开售卖了,免得提醒官府他们还忘了这茬儿。看你是老顾客了,信得过,我才做你这买卖。”
梅香咏带着李吉瑞转到书架后翻起了老板给她的几册避火图。
李吉瑞看到她翻的图册吓得一身通红,一边后退一边不停地说着“非礼勿视”。
梅香咏笑着拉住了他:“别跑呀,这些可都是知识,学了没坏处。等你长大了,便是学以致用的时候。你要是心痛你未来媳妇,便仔细看好了。”
梅香咏翻看着这些图册,却总觉得这些精细的勾画,用心的着色,被书铺老板称为难得的佳作的避火图,还比不上妙姑的那册好看。
那册避火图虽然只是简单的线稿,却是描得活灵活现,又美又艳,让人看着就心生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