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施柏绿送给春台的是一枚用石榴树叶子做成的书签。
制作书签的步骤很简单,但施柏绿处理得很细心,所以叶子书签看起来干净整洁,给人一种散发着清香的感觉。
月光掩映,这枚书签被施柏绿骨节分明的手指送到春台柔白手心里,画面很漂亮。
春台看出这书签是他亲手做的,由衷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施柏绿看着春台轻轻把玩书签,对这书签很珍惜似的,笑容深了些,“你之前送了我那幅画,现在也算是礼尚往来。”
“我放到房间里去,你先坐。”春台转过了身,“顺便给你倒杯茶吧。”
施柏绿不想春台忙活,说:“我不渴,不用帮我倒茶。”
春台高兴地应了声,身影消失在施柏绿的视线范围内。
在沙发落座后,施柏绿看了眼沉默的投影仪。
一会儿后春台端着水杯来了,施柏绿有些沮丧地说:“我说我忘了件什么事。”
“什么事?”春台把热水递给他,关切道:“你肯定全被淋湿了吧。”
“没事,一到家我就冲澡了。”施柏绿冲春台笑。室内没开灯,他的笑有些隐晦地魅人。
“你说你忘了件什么事?”春台隔了距离坐在施柏绿的旁边。
“打算挑个礼盒装书签的,但今晚又刚好有时间来把书签给你,所以没来得及买。”施柏绿说。
“没关系的呀。”春台笑得开朗。
看着在笑的春台,施柏绿目光发黏,春台意识到他目光一直不走,佯装思索的样子看向别处,低声道:“要不要开灯啊。”
施柏绿调开视线两秒,漆黑的眸子又看向了春台,问:“你刚才在看什么电影呢?”
“那个电影不怎么好看。”春台赶紧说。
施柏绿点头,握了杯子抿口热水。
“你想看什么电影吗?”春台问。
“什么电影都行。”施柏绿笑道。
春台其实想问问施柏绿跟妈妈和好没有,但想到施柏绿下午在树下躲雨时那个眼神,就换了方式问:“你大概要什么时候回去?”
“我才刚到,就想让我回去了么?”施柏绿垂下泛着委屈光点的眼睛。
“不是呀!”春台说,“因为看完电影,时间就很晚了呀。”
“没关系的。”施柏绿俯身往春台这边凑了点儿,“哥,挑什么电影看呢?”
春台有心地挑了部喜剧片看,想让施柏绿开心点儿,虽然现在他就挺开心的,脸上溢着舒畅的笑。
春台对施柏绿这两眼的观察,被他捕捉到了,他侧颈瞧春台,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暧昧笑意,那幽黑的眉眼竟狐狸似的,仿佛能勾人。
“怎么了?”春台问。
施柏绿摇摇头,视线顺着春台看电影而看去。
于是春台趁机又观察他一眼,他姿态有些惬意地坐着,双腿自然岔开,双手交握悬空在两腿之间。
背没有完全挺直,黑T领口有些松松的,下颚线锋利。他的模样就像是被一支笔画出来的浑然天成。
春台的观察还是被施柏绿给发现了,他投来目光,唇边扬笑。
“我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零食?”春台便问。
“你吃吧,我不太喜欢吃零食。”施柏绿眸光闪闪。
“我也不吃了。”春台提醒他,“多喝点热水,淋雨了小心感冒。”
“好。”施柏绿被春台关心了,身心都是飘飘然的,他把杯里的水喝完了。
电影时长是一个半,施柏绿觉得过得太快,不过也还是满面笑容地回了家。
跟春台那儿比起来,他跟施印月这个家是暗沉的,明明是同样的月光,春台那里却是生机勃勃。
所以接下来的每天晚上,施柏绿都以看电影的借口到春台这里。
春台没有婉拒施柏绿的这种行为,他很规矩,看电影就是看电影,虽然时不时他也会看春台。
两人会在昏暗的氛围里四目相对,电影的白光像轻纱朦胧,心意就迷离。
春台也理解,毕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又大概因为很少接触女生,所以可能把涌动心潮放在了对他友善的人身上。
不过他这样一来,倒是偶尔会把春台的心弦勾动。
就比如昨晚他们一起挑电影,施柏绿说:“哥,找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吧。”
春台问:“为什么?”
“时间长一点。”施柏绿笑道。
春台便会有些胡思乱想,想着他是为了跟自己多待会儿吗,他知道这样或许已靠上同性恋的边缘吗。
看过的一部部电影,是施柏绿跟春台在一起的基石。
七月多雨,有时候雨声暴躁,掩盖电影的声音,但春台在,整个客厅像被富有安全感的雨包裹着的世外桃源。
“树枝都给打掉了。”看着院中的春台说。
看着春台的施柏绿点头:“嗯。”
春台转眼看施柏绿,问:“你好像没带伞?”
“没带呢。”施柏绿微微一笑,眼中盛着欢喜。
可这天晚上,基石被施印月碎掉。
施柏绿每晚都能溜出去见春台,在小部分时间里压不住愉悦,施印月似乎嗅到了施柏绿身上这股不对劲的气息。
她走到施柏绿房间里,关上门,双手抱臂朝柜上看去,柜上摆放的是春台送给施柏绿的那幅画。
施柏绿起身,当着她的面把画收到抽屉里,不想她为此去找春台的麻烦。
施印月知道施柏绿在自己面前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移开冷讽的眼神,往椅子上一坐。
问:“最近心理辅导课上得怎么样?”
施柏绿答:“还行。”
施印月“哦”一声。
母子俩对看,彼此心知肚明,两双眼若是放到森林里,有点像发着幽幽绿光的狼眼睛。
“我给你报名设计大赛了,这次你必须参加。”施印月说。
她说的是宝石州两年一度的宝石设计大赛,前年她也给施柏绿报名了,但施柏绿没参加。
这回施柏绿是同样的说辞:“考虑下。”
叫施柏绿参赛,是施印月为了让他走上自己为他安排的正道。
施柏绿的亲生父亲做的就是宝石生意,他知道自己以后将成为施印月的棋子跟筹码。
所以这天晚上施柏绿没能去找春台一起看电影,施印月久久待在他房间里,一声不吭地抽烟。
施印月的女士烟有股薄荷味儿,冲着施柏绿的神经,把他在黑暗跟光明之间拖拖拉拉,施印月一根根地抽个不停,像势必要把他熏得扭曲。
施柏绿连续着六七天都来了春台这里看电影,这天晚上没来,还让春台有点不适应,但也很快适应了,认为施柏绿肯定是因事才没来的。
到了第二天,春台想着施柏绿晚上要是来了,就问一下他昨晚为什么没来,结果两人在宝石设计大赛的开幕式上遇见了。
春台喜欢画画,每年的宝石设计大赛都参加,在小组内担当画设计图的成员。
这个赛制很简单,几人组队将领到的宝石做设计。做成项链或是手链等饰品,再在赛场上进行展览出售,被标记“想买”次数最多的作品,就是第一名。
成为第一名的设计作品,将获得专属取名,重要的是设计小组的成员都会有所曝光,这对于今后想走这条路的参赛者很友好。
以往跟春台组队的成员们,都跟春台一样,对名次的争夺无所谓。
开幕式并不低调,在一个宽阔的广场举行,一部分人是参赛者,比如春台跟施柏绿,另一部分人是游览者。
宝石州,顾名思义出产宝石,在这场开幕式上,会有很多漂亮的宝石供人参观,最后再被参赛者们随缘领取。
施柏绿是被施印月命令来的,台上的主持人兴高采烈地讲话,漆黑淡漠的他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春台像往常一样找寻和气场的队友,于一拨要去观赏宝石的人流中走出,豁然开朗般看见施柏绿独自站着,气质高冷。
“施柏绿!”春台很惊喜地走过来,施柏绿看向他,眼神跟表情比他还要惊喜。
“你是来看宝石的还是?”春台先问了。
“我报名参赛了,你呢?”见了春台,施柏绿像是在茫茫大海上找到同伴。
“我也是,那我们刚好一组呀,我正找组员呢。”春台音调雀跃。
“好啊。”施柏绿笑着,眼瞳璀璨。
春台也很高兴,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看向台上的主持人,嘴里问:“昨晚你怎么没来看电影啊?”
“昨晚我妈找我谈话很久,所以没空去了。”施柏绿说,“谈的就是这个比赛的事。”
“那你觉得比赛的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春台问。
施柏绿没想太多,说:“结果吧。”
虽然这跟春台心里的想法不同,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所以并不介意。
施柏绿看春台不说话了,改口:“其实过程跟结果都很重要。”
“还得再找一个组员呢。”春台说。
“嗯,找谁呢。”施柏绿以为春台有了目标人选,因为春台的朋友多。
“等我再去寻一寻。”春台说这话的时候双手背到身后,有些故作老成的幽默跟可爱,施柏绿才开始笑,被插到他们中间的秋梨打断。
“春台,我要跟你一组。”秋梨故意忽略了春台身边的施柏绿。
春台笑道:“你是不是来迟啦?”
“是来迟了。”秋梨目不斜视。
“我刚才邀请了施柏绿,我们三个一组可以吗?”春台问。
秋梨才不想跟施柏绿一组,她觉得施柏绿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春台,简直讨厌,这人破坏了跟她“三件事”的承诺,但她却还没告诉春台这人做的坏事。
想到这儿她觉得自己跟施柏绿对比是高尚的,她正视施柏绿,带上些许傲慢:“可以啊。”
她一定要把施柏绿这块狗皮膏药给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