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施柏绿伸来的手,让春台的表情有所变化,微微皱了眉,不太能接受被施柏绿牵住的模样。
春台是在为施柏绿考虑,同时心想: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到底是怎么看待跟他牵手的这件事呢。
施柏绿笑颜不改,打算去握春台的手腕,又觉得有点不妥,最后是握住了春台的胳膊。
春台抬起眼,稀薄的阳光辉过睫毛,透过这淡淡光流,他看见施柏绿的侧脸,像一座晴朗的青山。
于是这侧脸,成为春台跟施柏绿分开后,梦里他想念施柏绿的每个开端。
施柏绿带着他脱离人群,向外跑去。他的双脚偶尔腾空,产生的失重感里裹着激涌。
施柏绿的发像茂密叶子翻翻而动,他似乎嗅到某股芬芳,他看着施柏绿的侧颜,忘记了回头看。
施柏绿知道美院附近有个公园,他带着春台跑去,怕自己的手指勒痛了春台,他回眸,春台冲他一笑。
这笑容是无比温柔宽和的,让施柏绿心尖一动,觉得只要跟春台在一起,人生就会是美好的。
“春台。”施柏绿那低沉磁性的少年音在风里形成一道调侃的乐曲,“陈叔好像在看我们,快跑。”
春台便加大步伐,可他跑不过施柏绿,耳膜里鼓鼓而动,跟那些行人相比,他跟施柏绿是特别的两个动态。
几乎是施柏绿拉着春台跟上自己的速度,春台像踩着飞动的棉花,这一路跑得畅快淋漓。
施柏绿逐渐降了速度,把春台拉到一棵树后做躲避,他面向春台,柔亮的目光洒下来,问:“累吗?”
他像是一只飞翔速度过快的风筝,现在背着草坪。今天下午的阳光不浓烈,草坪上有人在收拾帐篷准备离开。
“还好。”春台长舒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施柏绿觉得可爱,好想捏一捏,但忍住了,只笑笑。
“陈叔应该不会跟过来吧。”春台扭头看去,意识到施柏绿还握着他的手臂,一瞬间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在体验施柏绿手心里的温度。
“好像没有跟过来。”施柏绿安静注视春台的后脑勺。
春台回过头,滞涩的视线滑过施柏绿的修长指节,后者便慢慢松开了。
“估计这儿没有卖风筝的了。”春台无奈笑一声,“都七月了,是我想得不周到。”
“你想放我们就去店子里买。”施柏绿说。
“或许也没有店子在卖了吧。”春台说,“但是我家里有,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方便回去拿吧。”
“我去买,看能不能买到。”施柏绿说着就要走。
春台拉住他的衣摆,笑道:“我不放都可以,前段时间我放过了,你要是想放,那我们一起去买。”
“我还好。”施柏绿心说:跟你一起,干什么都行。
“那不要去了吧。”春台有些担心地说,“万一到时候被陈叔撞见了。”
“好。”施柏绿笑着点头。
“那我们就在草坪上坐坐吧。”春台松开施柏绿的衣摆,边走边说:“晒晒太阳。”
晒太阳这话刚说完,天色就又暗了几分,春台冲施柏绿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
“不要这么说。”施柏绿心情很好,笑容舒展地指去,“我们坐那儿吧。”
他们坐在了一块空草地上,施柏绿抬头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但没关系。
春台则静静目送其他人的离开。
不出三分钟,这片区域只剩下春台跟施柏绿了,阴沉的空开始落小雨,他们谁也没提离开。
施柏绿看春台,他像一幅宁静美丽的画,细密的雨丝穿过他的发,再滴到他肩头,他垂了眸,纤长睫毛就挂上晶莹雨珠。
“我们回去吧,别到时候感冒了。”施柏绿笑道。
“回去吗。”春台喃喃道,“是我想得不周到,今天的天气明明从早上开始就不好。”
施柏绿的食指轻轻拨一下春台的睫毛,雨珠染没了,春台眨过眼,感觉心也被施柏绿拨动了。
施柏绿双手帮春台遮着头顶,“你先去避雨,我去买伞。”
春台说:“你去买伞会被完全淋湿的,我们一起避雨吧。”
这公园能躲雨的地方,除了又大又茂密的古树之外,没其他的了。
春台跟施柏绿并肩站在树干前,头顶是一片深沉绿,脚下是粗壮的根茎。
两人的头发跟衣服都湿了小半,焉焉的,两双眼倒是精神抖擞,亮亮的,默契望着雨幕。
“好像下不大了。”施柏绿瞧向春台侧脸,“就是不知道会下多久。”
“应该是阵雨吧,夏天本来就喜欢下阵雨。”春台说。
“你要坐吗?”施柏绿问。
“不要了。”春台看了眼树的根茎,上面应该有灰。
“我把衣服脱给你坐。”说着施柏绿真要脱上衣,春台往他那边迈一步按住他的手,有些疑惑地:“不用呀。”
“好吧。”施柏绿说。他刻意不去看春台压在他手背上的手,因为一看,春台肯定就会着急地收走了。
“站着等雨停就好。”春台说完,匆匆移开了自己的手。
过了半分钟,施柏绿打破雨的静谧:“我忘了说,你很会写诗。”
“写着玩的。”春台笑道,“谁都能写。”
“我就不会写。”施柏绿也跟着笑,“你能不能教教我。”
“这个怎么教啊?”春台看他一眼,忽而皱眉,“你跟你妈是什么矛盾呢,你们又还没和好,那你整个暑假,都只能呆在家里不能出门吗?”
施柏绿陷入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跟春台说,一直不回答也不好,所以他就看着春台,却一言不发。
他的眉眼被阴色笼罩,春台回视他,觉得他似乎比下雨的天空还要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春台抚慰地笑。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施柏绿还没说完,春台的表情就变了,施柏绿紧着说:“我去找你就好。”
施柏绿的前半句话,让春台以为他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刹那乱了心绪。
或许撇清了关系对现阶段的施柏绿要好,但他已决定隐秘爱意只对施柏绿好,所以他不想撇清。
“你别误会。”施柏绿向前一步,仔细查看春台的脸色,春台笑了笑,他放心了,又说:“哥对我这么好,以后都应该是我去找哥。”
“现在倒是知道喊哥了,刚才你可一直喊的都是我的名字。”春台顺势转移话题。
“是我忘记了。”施柏绿抿了唇角笑得有些小心翼翼,“那你原谅我吗。”
“原谅。”春台说。
跟春台待在一起,施柏绿心里总是控制不住地长满春草,清风将它们摇曳,传来一种飘忽的甜味。
可雨幕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这人撑着伞,直直往春台跟施柏绿这边走。
“是陈叔。”春台又皱了眉。
施柏绿便说:“你先回去吧,雨看起来也马上要停了。”
春台想让施柏绿坐他的车回去,但伞是不够的,三个男人不能撑一把伞。
施柏绿忽唤:“哥。”
春台侧目看去,施柏绿用清澈的笑跟他告别,随即跑进了雨中。
施柏绿在雨中的漆黑背影,让春台感到有些抱歉。
是春台说来放风筝,可是也没放成,是春台说晒晒太阳,却又下雨了,现在春台连一把伞都没法给他。
施柏绿一身水地回到家,收获施印月一个巴掌。
其实被施印月打巴掌他已经习惯了,但是施印月的指甲很长,几乎每次都把他的脸刮出红痕。
因为肤色冷白,所以连带着产生火辣辣的红印。
“哪儿去了?”施印月问。
那两个不小心让施柏绿跳了车的保镖站在一边,其中一个帮一声不吭的施柏绿说话:“应该是上网去了吧。”
施印月用嫣红的唇嗤笑,并不相信,命令施柏绿说:“上楼等着上心理辅导课。”
施柏绿在两个保镖的跟随之下上了楼,其实他心情挺不错的,因为刚见完春台。
两个保镖交换眼神,误以为施柏绿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施柏绿进屋前,从裤袋里掏出两包好烟,烟盒湿了些,他递给两位保镖,眼神似是有些歉意。
“不用不用。”一个保镖说。
“不知道里面的烟湿了没有。”施柏绿说。
另个保镖接了烟查看,笑说:“没湿没湿。”
施柏绿把手背在衣摆上一揩,手心里留存握烟盒的红印,那个说“不用”的保镖见状问:“你护了一路么。”
施柏绿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当天晚上,两位保镖给施柏绿放了水,施柏绿走后,他们俩对看一眼,一个叹道:“本来心理就有问题,这么憋下去会出事的,反正他又不是出去做坏事的。”
施柏绿来找春台,时间是十点半,希望不算晚,他按了门铃,保姆来给他开门,满脸讶异在见到熟人后变得了然。
“春台在家里看电影。”保姆说。
“我悄悄地进去,看能不能吓到他。”话是这么说,但施柏绿笑得彬彬有礼。
“那你去吧。”保姆笑道。
春台没去电影房,而是在客厅用投影仪看这部小众电影,讲述的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纯爱故事,但是实在太纯了,所以没能满足春台的好奇心。
落地窗外响起脚步声,春台有些心虚,赶紧按灭了投影。
清丽的月光洒到地毯跟沙发上,春台探头看,以为是保姆,结果是个高大身形,光影变幻把英俊立体的施柏绿呈现他眼前。
“你怎么来了。”春台起了身,月色下,他波光粼粼的眼睛配上白净脸庞,水灵灵的。
施柏绿勾唇笑了,单手插兜朝他走来:“好像没吓到你呢,我来送一个东西给你。”
“是什么?”春台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