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石的角度还挺宽,把半个石室都照进去,主要的还是中间的灵珠。
留影石有很多缺点,比如时间不显,声音也没有,投影出来的画面宛如静止。
足足过一刻钟,如同静止的画面才有变化,老族长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并没做什么,转了一圈又出去,让人知道时间的流逝。
又过了一刻钟,画面又有了变化,一个黑发白衣人出现在画面里。
看到她那刻所有人都表情惊愕,特别是跟来看热闹的毛艳茭,那表情宛如看到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画面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长老。
看到她那刻,明知七兮动过手脚的戚珘都十分愕然,更遑论别人。
留影石是鸣来放进石室的,心里震惊又惶恐,小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双眼直勾勾看着七兮。
七兮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巧合,上前去扶老族长的时候,恰巧把鸣来整个人挡住,鸣来看到的只有七兮的后脑勺,也就没人发现他表情里的怪异。
三长老或许天生如此,此时此刻成了最淡定那个。
毛艳茭目含担忧,“姑姑。”
三长老回头淡淡看她一眼,那眼神太过平静冷淡,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毛艳茭所有的担忧关心再说不出口,悻悻的垂头不说话。
七兮看了海拾年一眼,海拾年茫然回望。
啥意思?
七兮想揍人,平时跟他一起课堂上偷摸吃东西的默契哪儿去了。
而一旁的五儿不用七兮看,已经积极上前去安慰毛艳茭。
戚珘没注意这些细节,他一直都在观看留影石放出的画面。
画面里,三长老躲开障碍来到石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盒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画面到这里截然而至。
原本还能忍耐的众人霎时哗然,纷纷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三长老,之前三长老没真正动手还有开脱的可能,现在装灵珠的盒子都拿起来了,三长老偷灵珠就是“实锤”。
在场只有极少数看出其中猫腻,戚珘默默垂头遮掩自己震惊的表情,别人不清楚三长老的举动,他可太清楚了。
三长老的路线和拿盒子的姿势,跟那天七兮把她叫来凉亭递茶的姿势一模一样。
拿茶杯和拿盒子手势是有些差别的,妙就妙在录影中的三长老手上有点模糊,所以在所有人看来她的手势没有任何问题。
别说其他人,就是三长老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七兮早就步好的圈套。
老族长震惊又茫然的看着三长老,“三长老是不是该给老朽一个交代。”
不等三长老回答,七兮就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三长老是如何知晓密室的机关布置的?还有桌上明明有机关,为何三长老进来时机关并未开启,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灵珠。”
“这…… ”
老族长一时卡壳,密室机关重重,做大的问题是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机关怎么开启,三长老一个对机关毫无建树的人是怎么毫发无损进来的,谁都不知道。
戚珘偷偷去瞄七兮,七兮可不是好心给三长老开脱,他开口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是,桌上机关未开是一个破绽,二是三长老到底是灵兽城的三长老,人族未必不会为了开脱把所有罪责按在三长老头上进而牵扯上七兮,毕竟三长老可是跟着七兮来的。
说白了七兮要的是调查三长老的契机,可不是让商来这个罪魁祸首清清白白做人。所以三长老偷窃灵珠漏洞百出,又不是那么无辜,这个度就要看七兮怎么把握。
七兮又说,“再者,留影石是族长的,内容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为了显得自己不偏颇,七兮话锋一转,“当然,若是老族长还有别的证据也可以拿出来,三长老也不是没有偷窃灵珠的可能。”
老族长当然是没有别的证据的,别说证据,留影石里为什么是三长老他都弄不清楚。
只要一想到或许有人知道他推卸责任,找替死鬼的计划被别人得知,还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老族长就毛骨悚然。
未知最让人恐惧,老族长现在就怕多做多错,多说多错,所以对七兮的话他并不反驳。
鸣商还要说什么,被老族长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鸣商只好不情不愿闭紧嘴巴。
许是性格使然,三长老始终一言不发,好似在场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七兮见状,只好又说,“兄长不日就到八荒城,届时再让兄长好好调查一番。”
白羽是焚天大陆的王,众人当然没有异议,留影石也由七兮保管着。
一群人呼啦啦的来,满脸凝重的走。
三长老走得相当潇洒,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长辈没个长辈样,小辈难免多操心。
毛艳茭犹犹豫豫跟在七兮身后,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只说出干巴巴的一句话,“姑姑不会做偷灵珠这种事。”
七兮心中无奈,毛艳茭有时确实脾气爆,但那是对陌生人,或者十分生气。对于亲近的人来说,毛艳茭的性格非常绵软,且喜欢依赖亲近的人。
所以,小五想要找一个性格强硬的媳妇,毛艳茭委实不太合格。
“我知道。”七兮回头看着毛艳茭茫然无措的眼睛,安抚道,“三长老什么都没做,兄长定然秉公处理。”
许是七兮的话太笃定,毛艳茭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去看看姑姑。”
七兮给海拾年使个眼色,示意他跟着毛艳茭一起去,探探情况。
海拾年跟七兮的默契怕是都用在偷吃逃课上了,他用比毛艳茭还要茫然的目光看着七兮。
心里琢磨着:一次两次的啥意思这是?难道是眼睛抽筋了。
七兮无语至极,十分想把海拾年拖出去打一顿。
戚珘出来解围,“一起去看看三长老吧。”
看海拾年那状况外的表情,七兮不得不去试探一下三长老,自然同意戚珘的提议。
三长老住得不远不近,走路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那是一出幽静的小院子,小桥流水,青石板铺路,颇有一种江南园林的曲径通幽。
三长老对七兮他们的来访并不意外,与其说不意外,不如说她不在意,不在意七兮来的目的,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冤枉的。
戚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佛的人,佛得不正常的。
七兮似乎是跟老族长斗智斗勇累了,又或者是没必要,他直接进入正题,“关于灵珠的事,长老能说说吗?”
三长老八风不动的脸罕见有了点表情,她有点困惑又没那么困惑的说,“我不知道。”
七兮多聪明一人,在众人茫然的时候,立马听出三长老的言下之意。
三长老的“不知道”不是不知道谁偷了灵珠,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偷灵珠。
这可奇了怪了,自己做没做过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
七兮非常善解人意的说,“三长老能具体说说吗?”
三长老斟酌一下措辞说,“闭关几年几十年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经常这么样,可有时候又不是这样。有时候我只想睡一觉,用不了多长时间,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可这个觉打得时间有点长,有时候三四天,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一觉醒来身上的衣服换了,也不在之前我睡地方。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七兮简明扼要总结,“您的意思是,您有时候会忘记一段时间内做过的事情。”
三长老点头,还做了下补充,“没有记忆那段时间我做过什么,至今都想不起来。”
“可以让我看看您的身体吗?”七兮道出此行目的。
三长老沉默。
戚珘以为她不会同意时,三长老点头,“可以。”
七兮把手搭在三长老手腕上,灵力一点点渗透进经脉,焚天焰太过霸道,七兮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之前的试探太潦草,难得有一探究竟的机会,七兮非常仔细。
小心来到三长老头部,一直很安静的灵力突然轻微波动一下,七兮眉头微不可擦的动了动。
再探查下去就是三长老的头部中间,最薄弱的地方,如不是生死相交的交情都不能轻易查看。
七兮很是知情识趣,灵力缓缓收回来。
毛艳茭比三长老本人还要焦急,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
七兮八风不动说,“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毛艳茭松了口气。
三长老还是很淡定,许是早有预料,也或者不在意。
戚珘垂着头,默默喝茶。
三长老喜静,见也见了又没探查出什么,立刻开始赶人。
七兮和戚珘也不想在三长老这里多呆,从善如流滚了。
同一时间,老族长和他儿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鸣商在客厅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的?怎么会是三长老呢?”
“行了!”老族长胡子颤抖,可见情绪起伏多大,“我原就不同意你的计划,如今好了,咱们被谁算计都不知道。”
鸣商脚步一停,喃喃自语,“能进密室的就我们一家,肯定是鸣来那小子,我找他去!”
说着鸣商就要往外走,老族长连忙出声呵斥,“够了,你闹得还不够吗?”
“什么叫我闹!”鸣商怒气冲天,“如果被王发现我丢了灵珠,我焉能有命在!”
老族长目光沉沉,“灵珠是真的不小心弄丢,还是你给什么人了?”
鸣商好像更生气了,怒吼道:“说了是不小心弄丢,你怎么就不信呢!”
老族长看他一眼,起身朝外走。
“你去哪里?”鸣商急了,这还没商量出个行程来呢。
老族长撇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那我也不想管你了。”
鸣商收起脸上的愤怒,冷冷一笑道,“好,那你就别管,我看到时候我被王抓出来,鸣来那小子还能不能活得安稳,能不能当上族长。”
老族长脸色一变,“你怎能如此,鸣来可是你的孩子。”
鸣商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那又怎样?”
老族长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哑声问,“你想怎样?”
鸣商一下子噎住,他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这么急啊!
老族长突然就不急了,他慢悠悠坐回去,轻描淡写提议,“你告诉我灵珠你给谁了,我想办法拿回来。”
鸣商停下慌乱的脚步久久未动,许久他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老族长那一刻的表情十分难以言喻,他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又像是怀疑自己到底生了个什么智障玩意儿。
鸣商叹气道:“我是真不清楚,当时我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看着好像是白沓,他说了些挑拨的话,我一时脑抽就把灵珠给他了。”
我看你不是脑抽,是没脑子!
老族长深吸口气,压下上涌的怒气与疲惫,“到底是不是白沓?”
鸣商支支吾吾说:“我,我不知道。我第二天反悔去找过他,白沓说他没拿灵珠,再者他拿灵珠也没什么用。”
“他说没拿就没拿!”老族长再忍不住脾气拍桌怒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那能怪我吗?”鸣商也生气了,“我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结果,到头来还是不如别人一个灵族的身份,你们一个个的只想着戚珘,怎么就不想想我?”
鸣商压了压脾气,又道,“白沓说,他可以让我当上族长。”
老族长啼笑皆非,几乎是苦口婆心说,“我知道你怪我,但你也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灵族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鸣商做事努力,还有那么点天赋,留影石就是他做出来的。
鸣商此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天真又没脑子。
如果鸣商看重的是族中利益不择手段老族长还能忍他,可鸣商最看重的是自己那点喜怒哀乐,这老族长是万万不能忍的,所以他才会有把族长位置给戚珘,戚珘不要就给孙子的想法。
老族长指了指鸣商,冒出三字相当贴切的评价,“糊涂虫!”
“别说是一个白沓,就是十个白沓也比不过一个谷羽。”
鸣商皱眉:“您是不是太高看王了,这些年王几乎是万事不管,如今的八荒城也不是百万年前言听计从的八荒城。”
对此老族长是给了两字:“蠢材!”
见鸣商不服气,老族长只得解释道,“谷羽虽然不怎么管事,他但他是焚天大陆的王,身边是唯一一只纯血的焚天鸟七兮,十个白沓也比不过他一句话。”
老族长疲惫的摆了摆手,“族长的位置你就别想了,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请罪,将功补过吧。”
鸣商不甘心,却没什么办法,无精打采的摊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