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些江湖人士没有辜负月十三在跑马时就给予他们的信任。
月十三直直往下倒,视线甚至越过那条蛇的头顶触及了自己腾空的足尖,终于反应过来要抬手护一下自己的时候,手刚抬一半就重重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前,撞了个头晕眼花,无法动弹。
此人体型并算不得如何健硕,可敢赶在此时抢上前去将人在半空拦住的,自然不会是个普通人,或者说不会是个绣花枕头。
他被月十三毫无保留撞过来的这一下撞得微微蹙眉,可身形却没受影响,半捞肩半捞脖子的提着月十三稳稳落地。
“十三?!怎么样?”
谈游幸将腿软到完全立不住的月十三拎着后领靠到自己肩上来,垂首打量她的脸色。
作为视线一直停留在月十三身上的人,他是全客栈第一个反应过来往那边赶的,可正值饭点,桌与桌之间又是杂物行李,阻的他动作困难,再心急如焚也没法施展轻功,让这正好刚一脚迈进客栈的人抢了救人先手。
他与他身侧的男子一起沉着脸往楼梯上方看。
楼梯上方,那条青蛇依旧昂着个头吐信子,透着嚣张的怪异,可它身后那几个弟子的领头者却是脸色一变。
一张脸上的不耐烦和鄙夷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紧张和畏惧就涌了上来,脸色好不多彩。
“怎么?明明是她自己······”
这几个弟子皆是一身成宵宗校服,一小半的腰间都挂着表明师承的穗子,不管到底是那几位长老的徒子还是徒孙,都是能在宗门里横着走的人物。
眼下见着有人竟敢用这样的眼神将他们盯着便不忿怼道,可没说几个字,就被那领头者回身抡了一拳。
那人抱着肩膀的动作再配上一脸龇牙咧嘴吃痛的惊讶,显得好不可怜。
函弋打完人便利落转过身来,一瞬间将神情整理的妥当,冲台阶下的人恭谨抱拳道:“晚辈失礼······”
只是他和刚才那个人一样,也没能把话说完。
“还记得上回我与你们说过什么吗?”谈游幸身侧的男子冷冷发问,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冷意好像能将人扎伤。
月十三靠着谈游幸自制不能的发了会儿抖,好不容易平复呼吸缓过了劲儿,扶着他站好,不敢跟他们一样向上看就把视线放到了这位救她一命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形极高几近九尺,虽有些偏瘦但一袭黑衣立在那里压迫感却极强,气质阴冷凌厉,面容虽算的上俊美却阴郁的有些不讨喜,让月十三看不出他的年龄,但却让她蓦地想到什么,心脏一抽晃了晃头。
“谨遵前辈教诲。”
函弋三年前就与这人打过交道。
他是三叉蛇圣亲传弟子,专攻御蛇之术,初遇这人时他正带着一群跟班用一个江湖恶人练习自己的控蛇之术,把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徒吓的失禁,痛哭求饶。
彼时函弋十五岁,第一次控蛇对付生人,他听着那恶人凄惨痛苦至极的哭喊声、求饶声,心中难免升起害怕的情绪,可心底却又忍不住激烈沸腾,似有似无的躁动,正想再吹一声蛇笛催促完事,变故陡生。
先是蛇笛一震后吹不出声,一看缘是一块石子一样的物什被从气口打进来堵到了笛子里,然后无数“嗖嗖”破空声响起在他们四周。
定睛一看,原本缠绕在那恶人身上的蛇竟然在这几息之间全被一针毙命。
“这······”一个跟班错愕开口,剩下的话,却在看到从他们身后的林子里走出来的黑衣人后,被那冷冽的气质猛然一慑,不敢再言语。
“不知前辈何人?”
函弋攥着自己吹不出曲调的蛇笛,心中惧大于怒,却不愿在这些人面前丢了脸面,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可来人却并不准备回答他。
他问:“这人是谁?”
两厢虽为交手仅仅打了个照面,但函弋自知他们几个对上这人不会有胜算,拳头捏了捏,放弃了吹蛇哨的打算。
他端着笑答道:“此人乃臭名昭著的恶徒刁一水,恶贯满盈欺男霸女,为世间所难容。几大宗门查实后皆下了风云令,晚辈们所为都是领命除恶。”
“恶人再恶,死也不该死在这么恶毒的手段下,你们这般所谓的惩恶扬善已然违背江湖道义,与恶人的差别何在?”
“若我再遇到你们以如此恶毒手段控蛇或以蛇行恶,定当让尔等知道,何为,悔不当初。”
此人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没再有动作。哗哗叶声渐远,让几位初出茅庐的少年终于敢大口喘气,只是一时还是没人说话。
地上那人已经痛苦的翻起了眼白。
函弋抓住腰间的三叉勾悠了悠,干脆利落的稳稳甩过去,一下结果了在地上打滚惨叫的恶徒刁一水,甚郁闷的看着那摊死蛇晃了晃自己的蛇笛,想把里面那个石子样的东西倒出来。
可不过将将晃上两下,蛇笛就“啪”的一声爆开,炸的四分五裂,只留函弋看着自己掌心中的细碎粉末一脸空白。
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
师父说他做得对,不该和那人硬刚,并告诉他,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偏激狠辣的使用控蛇之术。
还说······那个人是上到过江湖风云榜第八名的人物,名叫——
申屠频。
申屠频看着函弋,视线扫过那条蛇的时候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甚至是痛恨。
函弋:“······”
函弋不敢说话。
虽然因为成宵宗有位御蛇高手三叉蛇圣的缘故,除了九虔派地界外,所有地方都会撞见大批招摇带蛇出行的成宵宗弟子。
经过训练的蛇极其聪慧,偶尔也能帮上民众的忙,颇受一些人的喜爱,但毕竟外形如此,还有祖上同类的各种旧案在身,褒贬兼备,害怕厌恶它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函弋他们的错,不是在客栈这样人员密集的地方放出蛇来,而是方才那个情况下,他是最方便救人的人。但他并未选择出手,而是选择冷眼旁观。
偌大客栈中气氛凝滞,几乎可闻针落。
函弋眨眼之际主意已定,手腕一抖,腰间绕着的三叉钩的铁链哗啦作响,其中一个钩尖从后没入青蛇的七寸后猛然窜出。
那条青蛇甚至连血都没来得及留下一滴就软软倒了下去。
见函弋面对此人不过刚说几句话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另几个成宵宗弟子对视一眼,立即有人上去将蛇尸装进一个袋子里退开。
函弋神色不变收好三叉钩,行礼问道:“前辈是在此处下榻?”
申屠频:“是。”
函弋向身后弟子使了个眼色:“将你们几个的东西收拾出来,我带你们另寻住处。”
说着,他下了楼来,走到月十三面前冲她抱拳躬身。
在客栈众人看来,这简直已经做足了姿态。
“方才是我的不是,还请这位少侠见谅。今日在下有事在身,来日定当登门拜访,郑重赔礼致歉。”
谈游幸冷哼一声,神色颇不屑。
月十三瞥一眼申屠频,见后者无甚表示就也冲函弋抱了抱自己那仍旧包满冷汗的拳,假心假意的点了下头。
成宵宗这六七人走的迅速,连头都不再抬起,仿佛在避瘟神。
方才到了饭点颇热闹的客栈,现在只能听到大家碗筷碰撞和小声交谈的声音。
“方才谢大侠相助救我一命,那个······我无以为报,想请大侠赏脸吃个饭行不行?”
月十三抱得拳高举过头,姿势恭敬至极——笑话,就算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他也绝对是个高人,也不知在这小客栈里简陋的请一顿饭够不够格表示感谢。
若不行······那她就只能给他跪一个了。
申屠频俯视着月十三的后脑勺,神色不甚明显的滞了滞,然后侧目看向了谈游幸。
可后者看懂了他的意思却没准备帮忙“解围”,而是拍拍月十三的背,挑着一边眉笑得痞气:“申屠大侠,怎么样?考虑不考虑一下这丫头的意见——不考虑的话她怕是要扑通一下给你跪下了。”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声,而是只做了口型。
申屠频头疼似得闭闭眼:“好。”
月十三雀跃的挺直了腰板,却在准备开口的一瞬间想到什么,眸光一凝,直接转头看向了谈游幸。
“怎么,救命恩人答应了你的邀约你就高兴傻了?”谈游幸嬉皮笑脸的打趣她。
可本该打了鸡血般立刻与他开始斗嘴的月十三此时却一反常态的没搭理他,木着张脸兀自出神,将谈游幸盯得心里发毛。
“一间上房。”
谈游幸正准备再皮上几句,只听得那边申屠频两步走到客栈柜台前要起了房间,便惑然一扬声道:“那么麻烦干嘛?和我住一间不好吗?”
听到这样十分自来熟的话语,申屠频依旧面无表情却好像并不惊讶,侧目扫一眼谈游幸后转头淡淡催促道:
“小二哥,快一些。”
好热(◎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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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申屠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