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落星痕（GL） 第67章 星海桥

校门口如往常一般熙攘，学生们三五成群，鱼贯而出，嘈杂的谈笑声夹杂着汽车的轰鸣响彻在漆黑的星夜里。

沈慢缓缓撑起身子，艰难地从门口的围墙边离开，独自往车站方向走去。

可没走两步就停下了，她视线扫过不远处围在车站的几个叽喳乱叫的男女：程硕、王琪还有他们班上的其他几个同学。

他们的肩膀一颤一颤，发出一阵阵愉悦的偷笑。她眼神一暗，立刻调转方向，朝路的另一侧走去。

沈慢健步如飞，高大的白桦树一棵接着一棵从她身侧飞快掠过，深邃的树影顺着银色的路灯披在她清冷瘦削的薄背上忽明忽暗。身下的那团黑影随着灯下人凌乱的脚步，不断变幻着形状，时而短小，时而模糊又遥远，仿佛扭曲着身子嘲笑着她的脆弱和胆怯。

沈慢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所有的痛苦和无助都将要喷涌而出。她知道自己在逃离，但却又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

……

“操！！！他妈的活腻了？！站这儿找死呢！？？”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过后，刺眼的车灯‘唰’一下扎进沈慢的眼睛里，一辆黑色马自达嗡地一声横在了她面前。

沈慢被吓了一跳。

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在她身侧带起一股股强大的气流，沈慢看着四周陌生的场景，惊慌失措地从马路中央逃开。

“有病。”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瞪了她一眼，赶忙摇上车窗，猛踩油门，车子瞬时间消失在桥的尽头。

沈慢倚着栏杆双腿发软，她看着面前的一辆辆大大小小的车，它们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可以随意将她吞噬。

长长的桥梁上点着一排耀眼的灯光，高大的塔柱被几根粗壮的斜索连接起来形成一个个抛物线，沈慢抬头望望桥柱上的“星海大桥”几个大字，又扭头看了看桥下黑乎乎的河面。

顺着栏杆一路往下走，沈慢这才注意到胃部传来的针扎般的疼痛感，可这股刺痛让她暗自庆幸，因为也许只有这种令她难以承受的不适感能能让她在这昏沉的混沌中获得片刻清醒。

星海桥上干冷的风吹着她额前细密的汗珠，沈慢哆嗦着吸了一口气，抬起手看了一眼腕儿上的表，眉头一蹙。

下了桥，来往的行人里便再也没有了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沈慢望了眼对面陌生的车站，踉踉跄跄的走过去，等了会儿车，坐了上去。

没有平日里拥挤的三中学生，沈慢暂时松了口气，她在零星空位中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将背上的书包揭下来放到腿上，脸扭向窗外。

刚刚……她是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星海桥上的？她知道这个桥离学校并不算太远，步行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可她对这桥并不熟悉，甚至是陌生，因为它跟沈慢回家的方向并不顺路，每晚她都行色匆匆，怎么会去与家相反的方向。

所以，她为何要来？不对，她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上面去的？？

沈慢快速寻找着从校门口离开后的记忆，可脑海像一滩死水一般平静，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嘶——她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沈慢使劲捶了两下脑袋，抓着有些狼狈的头发。

“诶诶诶？！往里面跑什么！投币！！！”司机的呵斥声从车的最前头传遍整个车厢，乘客的目光迅速被吸引了过去，一同汇聚在门口脏兮兮的小伙子身上。

那人一楞，神色慌张地在身上翻来翻去。

“啧，不投币不能坐车啊……”司机见怪不怪地瞥了那人一眼。

“年纪轻轻的怎么出个门儿也不知道带点儿钱？”后面的老奶奶见他半天也没掏出个所以然来，便从兜里又掏了一枚，一伸手，面前的投币箱里立刻“咕咚咕咚”两声滚进了两枚硬币。

见有人替他投了币，那人赶忙溜到最后排，埋着头坐了下去，一声不吭。

老奶奶拄着拐杖随着摇晃开动的公交车慢慢挪到离她最近的一个座位旁坐下，摇头叹道：“哎！现在的年轻人呦！”

沈慢并没有关心周围发生的一切，她仍旧呆呆地望着窗外，眼神涣散。

突然，她拧眉。

“沈慢，我上课讲了几遍了？啊？还改不对？”

脊背被一只尖锐的高跟鞋撵得生疼，锥心的刺痛让那股莫名的不适感又如海浪一般汹涌过来。

沈慢拿着练习册蹲在地上，低头攥笔沉思，可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改不对，就别回座位。”杨玉荣扬着灰色的骷髅脸凑过来，后背上的力量又被加大了几分。

沈慢着蹲在教室后的空地上，后排的同学扭过脸来明目张胆地将嘲笑挂在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沈慢今天那个德行！她妈给她托关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杨玉荣也不是好惹的？”

“噗——”

几个学生立在车站旁有说有笑，捂着嘴发出的偷笑顺着夜色传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令沈慢不得不中断脑间这令她糟心的画面，她感到胃里传来一阵翻腾，恶心感接踵而至，她在座位上干呕了起来。

“啊！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坐在最后排的小伙突然突然大叫一声，晃着身子冲她扑过来跪倒在她的脚下。

沈慢见那怪人身上裹着极不合身的黑色外套，外套上全是灰尘，就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似的，肩膀上位置还印着几个模糊不清的鞋印，宽大的帽子将他的脸盖住，让人看不清面容。

沈慢瞬间想起曾经从《聚焦法坛》上看过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命案，他们手段巧妙、花样百出，但不变的是先博取同情后引人上钩的套路。

沈慢不禁一哆嗦，条件反射地躲开，抓起书包像兔子一样从刚刚开启的后门蹿下了车。

下车时，沈慢还慌张的用余光瞟着他，怕那人心怀不轨地跟上来。但没有，那人仍旧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沈慢瞥见他腕上露出了半截纸手环，上面似乎还写着一排字，她没看清，只看到了一个数字：081。

“干什么去了？”

沈慢打开家门果然看到李肃靠在沙发上脸色阴霾。

沈慢换鞋，进屋前扔下一句话。

“没等到之前那趟车，等了下一趟才上去。”

李肃不罢休，她跟了过去，看见沈慢开了台灯从书包里往外掏卷子。

“又没完成作业？！”李肃赶紧上前翻开最上面的一张，竟然连半面都没写完，气得发抖，指着卷子说道：

“今天是怎么回事？连英语都没写完么？晚自习效率这么低都干嘛去了？”

“改数学练习册。”沈慢回答的平静，她将笔帽按到后面，将英语试卷翻过来，接着之前的选词填空填了个B上去。

“妈给了你最好的资源……”李肃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妈！”沈慢打算今天就将这话题说开了，和李肃探讨一下这前后排座位的利弊，可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李肃抢先开了口。

“妈想尽一切办法给了你最好的资源，用尽一切帮你，所以你也一定要答应妈，学习上一定加把劲儿，不要松懈，好不好？”李肃将颤抖的将手覆在沈慢的背上，语气有些激动。

“妈……”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但是你必须忍耐，你看那些最后成功的人，哪一个不是能屈能伸的？第一排怎么的也会比后排好，我也是老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答应我，将来咱考一个名牌大学好不好？等到了高等学府，成了拔尖的人才，这辈子顺风顺水了，到时候你就明白妈的苦心了……”

李肃自顾感慨着，说得期待又憧憬，眼睛里涌出了热泪：

“到时候等你成为人上人，妈也高兴，这么多年的培养也终于没有白费，也算是弥补了我没有继续深造的遗憾，这一路我承受多少都值了……”

说完抹了抹眼角。

沈慢咽了口唾沫。

想了一路的理由和辩词，本以为最后会因为自己的振振有词而站上高台扬起胜利的旗帆呐喊，可她偏在这关键时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感觉自己被李肃的眼泪封印了。

“还有……三张卷子没写完，我这就写……”沈慢的声音软下来，像一只乖顺的小猫。

“这就对了，写完记得喝完牛奶。”李肃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她摸了摸沈慢的后颈，关上房门离开。

关门的瞬间，沈慢瘫倒在桌子上大口喘息。

她承认，她真的怕李肃流泪，准确点说，是怕她的哭声。

因为曾经，她的哭声总是和沈建斌的拳头和巴掌同时响起。

一阵打骂混着一阵撕裂的哀嚎。

沈慢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缩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终于，巴掌和辱骂声终于都停了。

只有呜呜咽咽的哭声像不散的幽魂一样游荡在这叫逼仄狭小的破房子里。

沈慢每次都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躺在坟里听女鬼哭泣。

算了。

沈慢抬头呼出一口气。

忍忍也就三年。

……

就这三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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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星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