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鱼 第10章 第十章 花和鱼

左银想不明白。到底怎样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易曦叶将他送的手机还了回来，他拿在手里随意地把玩。

手机没有密码，里面干净得如出厂设置。易曦叶的社交账号还没退出，左银点进去查看，发现除了高中的老师同学，什么都没有。而置顶的聊天框，是与他的聊天记录。

左银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最近张一恒总是来找易曦叶。周末张一恒会回家，每次返校都会带许多吃的玩的给易曦叶，高三上册才过去几个星期，易曦叶的储物柜就快装不下了。

问他是谁干的，张一恒便苦哈哈地说：“要不是有把柄在左银手上，我才不会帮他做事！”

就这样，易曦叶被迫收了一学期的礼。

而张一恒作为跑腿的中间人，早就看出了些许端倪，在某个下晚自习回寝的路上逮住易曦叶问：“老实交代！你和左银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

“你也不肯说是吧！”张一恒烦躁地挠了挠头，“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猜到了！”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就让他别总送东西过来了，这些你就帮我退回去吧。”易曦叶说，“退不回去的你就自己留着吧。”

张一恒目瞪口呆。难道真是我想的那样？左银你小子给我等着！这种事你居然瞒着好兄弟我！

天气越来越凉，又一个冬天即将来临。

高三快过去一半，许多同学已经开始考虑高考志愿的填报。高三作为查漏补缺的冲刺阶段，基础已经定型，分数没有大幅增加的机会，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水平知根知底，考虑填报志愿的事是再适合不过了。

在某节晚自习，班主任单独把易曦叶叫到了办公室。她把一份文件递给易曦叶，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易曦叶将文件袋上绕着的线一圈一圈解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制作精美，厚实有份量。其左上角印着血滴状logo，右下角标着B.L.S.L.字样，正中央用正楷写着……

……诚您邀参加布拉德附属大学内招考试！

喜讯来得太突然，易曦叶好不容易稳住微微颤抖的手，恍惚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哈哈哈……”班主任笑开了花，“当然是真的！全校只有三个人拿到了名额，两个都在我们班！你一会儿把学委叫来，希望他看到后不要当场晕过去！”

易曦叶像捧着宝贝一样将邀请函反复看了好几遍。上面写了考试时间和考试地点，最后还留了一个邮箱。它说，若有疑问，请联系这个邮箱。

当晚，他用公共电话联系了姐姐。

易曦叶将这件事告诉了易向阳。易向阳高兴之余不忘说道：“要不今年过年你回来吧！考完就回来！我们好久没一起过年了！”

“等高考结束吧。高三实在太忙了。”易曦叶无奈婉拒，这是他权衡过后的决定，“我可以边打工边复习。”

“也好，”易向阳同意了，“你再坚持半年就彻底解放了。”

易曦叶笑道：“说的好像我在坐牢一样。比起打工，还是学习更轻松。”

“好好好，知道你打工辛苦啦！”易曦叶的心思易向阳再明白不过，“就知道撒娇！”

这次，易曦叶找的打工地点离学校比较近，也在市郊，其实主要考虑到离考点近，而且假期里学校旁边的租房也好找。

考试的那几天，易曦叶跟店长请了假，准备应考。

布拉德的考题很有水平。平时的考试，易曦叶总是早早把题做完开始打盹儿等收卷，而这次，他几乎是卡点写完的。甚至还有几题他拿不准主意，只能依稀记得在学术杂志上看到过相关论文。

考完后，易曦叶内心少见地有些忐忑。他向来对自己的知识储备很有信心，可他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所见所闻都只是冰山一角。

考试结果要年后才公布，而易曦叶并不是很期待。因为他很穷，根本读不起如此昂贵的大学。

在租房后面有一块农田，田边有个废弃多年的鱼塘，现在鱼塘已经变成了小湖。易曦叶住在四楼，可以看见有人凿开结冰的水面垂钓。他的目光追随着湖边打闹的小孩子的身影，发起了呆。

小孩从一个高大的身影边跑过。易曦叶顿时愣住了。

身披黑色长款羽绒服的男生有着鹰一般亮晶晶的眼睛，他右手捧着一个礼盒和一壶热汤。他在小孩跑过时避让了一下，汤在暖壶里轻轻翻了个跟头。

左银抬头，发现了窗户里的易曦叶，便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张一恒真是什么都对你说。”易曦叶让左银进屋，给他找了双棉拖鞋。除非张一恒透露出去，否则没有人知道他的租房位置。

那当然，现在他就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睛。左银心想。

“先喝这个。”左银把手里的暖壶打开，一阵浓郁的鸡汤香味跑了出来，“一会儿凉了就不香了。”

易曦叶实在不好拒绝，于是他把汤舀到两个碗里，将其中一个碗推到左银面前，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自己煲的吗？”

“嗯。”左银没有动筷，只是看着易曦叶，“我听说你刚参加完布拉德的考试，想过来带点吃的给你补补。”

“谢谢。”

不知是不是两人很久没见面，很久没交流的缘故，易曦叶的客气带了点生疏，让左银很不自在。

左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考试能过不？”

“厉害的人有很多，我也没把握。”易曦叶倒是实话实说。

“你肯定能过。”

“如果考上了，我可能也不会去读。”易曦叶说，“学费太贵了。还不如参加高考，读一个国内的大学。”

听此，左银在心里长舒了口气。异地恋什么的也太难受了。

“你呢？怎么又跑石家庄来了？家里人没骂你？”

见易曦叶主动询问自己的情况，左银有些开心：“我来张一恒家玩儿！只要除夕前回去就没事儿。”

两人又随便聊了会儿天，一壶鸡汤就见了底。

临行时，易曦叶出门送左银。左银看见他在脖子上围了一圈米色的围巾。

那是两年前他送他的围巾。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亲自给他戴上的情景。

送走左银后，易曦叶接了个邮政电话，通知他到门口拿快递。

他把包装拆开扔掉，拿出了一幅还未裱框的油画。画的背面贴着一封信，他把信纸展开，里面的内容没有任何署名，但易曦叶只一眼就知道是谁写的。

［阿叶，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很想你。

我一直学习的绘画终于有了成果。一所很好的美院录取了我，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去那里就读。

这是送你的画。本来想着如果过年你能过来，我会作为惊喜给你。但是现在邮寄给你，也不失为一种惊喜吧。

你应该参加完考试了。无论考试结果如何，我都会一直支持你。希望你能永远快乐，开心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忽然，一滴水珠“啪嗒”一下落在纸上。易曦叶立马擦了擦眼睛，把信叠好收进口袋里。

那幅画画着几朵向日葵，身上带着露水，面朝着朝阳。易曦叶不懂什么梵高与莫奈，他摸了摸画笔留下的笔触，好似在摸真正的花瓣。

晚上下了场大雪，直到早晨才变小一些。易曦叶下班时，下了一整天的雪才彻底停止。雪已经被清扫到一边，但易曦叶还是怕打滑，于是他走得比平时慢了些。

他回到租房，发现客厅沙发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你终于回来了。”左银没有转头，他不复昨天的热情，语气极度冰冷。

“你怎么进来的？”易曦叶也有点不满，擅自闯入别人的住处，行为还如此乖张。

“见到的是我而不是她，你很失望吧。”

“什么？”易曦叶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胡话。

左银突然暴起，三两步走到易曦叶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脸，咆哮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你的女朋友啊！！”

左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手上的力道也不受控制。

易曦叶被掐住双颊，嘴被手掌捂着说不出话来。他用力推开左银，却反被其抵在门上。左银的另一只胳膊横锁在易曦叶胸前，更加让他喘不过气。

“你和她早就认识了吧？”左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可他的眼里却全是要杀人的神情。

“呵呵……还对我说什么真正长大了再来找你……我居然天真的以为还有机会……”他笑得十分阴冷，以至于往后一段日子里，易曦叶做的噩梦全是这张脸。

“没错，你就是天才……玩弄人心的天才！”左银的脸越凑越近，像是要将易曦叶整个吃下肚，“玩弄着我这个自我感动的小丑，你说对吧……阿叶。”

易曦叶瞳孔骤缩，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握住扣在胸前的手腕，却被左银瞬间抽开。易曦叶得了自由，开始去抢左银手里握着的东西。

他早就发现左银手里捏着什么，现在他已经知晓答案。

“还给我！”易曦叶厉声喊道。

左银见他如此在意，便打开手里捏着的纸团，恶劣地说：“哦？这么宝贝？哈哈，不过也是哈，看到这封信都把你感动哭了，我也快要哭了呢！”

看到那破败不堪的信，易曦叶脑中的某根弦终于崩断了。

他冲过去给左银一拳，却被左银躲开了。他想抓住左银的衣领，却被左银反手摁在了沙发上。

易曦叶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左银沉重的身躯从后面压上来，令他动弹不得。一双手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就被吻住了。

易曦叶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啃噬。左银像是泄愤一般，惩罚到见血才罢休。

“你给我滚！！”易曦叶嘴巴终于得了空，他喘着粗气吼道。

“呵，”左银冷笑一声，“以为这样就完了？做梦！”

说完便去扒易曦叶的衣服。

无论易曦叶如何咒骂，左银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下，地上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两人的衣物。

好……痛……

被贯穿时，易曦叶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地狱。他咬牙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知道一旦示弱，施暴者会变本加厉。

不知过了多久，失力的易曦叶被粗暴地带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他心想。恍惚间，他看到沙发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左银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哗啦”一声，淋雨头冲出的热水将易曦叶浇醒了。他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前面是左银滚烫的胸膛，砌入身体的某物带来浪涌般的疼痛。

易曦叶眨去眼前的水珠，试图看清左银那彻底疯狂的脸。然而他的眼镜早已不知到哪去了，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记得那一刻，左银如猎鹰般的眼眸与危险和恐惧画上了等号。

易曦叶闭上眼睛，意识正离他远去。等他再次被痛感唤醒，已然发觉自己到了床上。

他一睁眼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幅向日葵，热烈如朝阳。易曦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突然间浑身充满了力气，伸手想要抱紧它。

但左银动作比他更快，抢先夺过画，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

易曦叶的心就像那抛物线，重重地沉入谷底。窗户半敞着，灌进来的冷风将他指尖残留的余温带走。

左银在说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一切事物都逐渐离他远去……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那随波逐流的枯叶，时而摇晃，时而静止，完全不受他控制。

等易曦叶再次苏醒，已经是第二天黄昏。

一片狼藉的屋子里除了他再没有一个活物。

易曦叶突然笑了。

我跟这满地的垃圾真是绝配，一样的破败不堪。

他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将身上黏糊糊的东西洗干净。他足足洗了一个小时，身上那恶心的粘腻感都没洗掉。

突然，易曦叶想起了什么，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外跑。他过于心急，以至于在下楼时差点摔跤。

路边堆着清扫出来的雪，而新下的雪又将旧雪覆盖，洁白的外表下是混着泥土的脏兮兮的内里。易曦叶就在这脏兮兮的雪堆里翻找着。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幸好还在这儿……

易曦叶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太兴奋。他捧着向日葵，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家。他的手红肿且僵硬，路上把画掉了好几次。

就在他经过湖边时，手里的画再次掉落，而这次，他愣在原地没有弯腰去捡。因为他在结冰的湖面上看到了灾难的制造者，令他失望，甚至绝望的人——左银。

左银右手拎着一袋东西，左手握紧拳，将他狼狈捡画的情景尽收眼底。直到易曦叶发现了自己，才将手里的袋子扔下，把手里的纸张慢慢展开。

“不要——”

易曦叶饱受折磨的身体终究慢了一步。

左银将信纸撕碎，撒向钓鱼用的冰洞中。

鱼儿以为是鱼食，纷纷从水中跃起抢夺纸屑。

易曦叶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些鱼。等水面重归平静，他才发现左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留下掉在地上的塑料袋和里面散落出来的药。

易曦叶发了三天的烧。他把兼职辞了，在租房养了一星期的伤。春节就在这期间静悄悄地过去了。

考试结果即将公布，易曦叶没有心思关心自己排多少名。他在养伤期间就联系了邀请函上的邮箱。

而现在，那个邮箱给他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