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儿,这杜康酒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喝的,这酒烈得很,几杯下肚,保准你醉得不省人事。”
靳星渊知晓表妹的酒量向来很差,为着苏皎皎本人的身体健康考虑,他固执己见,下定决心道:“还是喝桃花酿吧。”
“爷。”苏皎皎的红唇微抿,只说了一声爷,嗓音娇滴滴的,音中含媚,十足的撒娇弄痴的语气。
耳中听着她娇滴滴的颤音,眼底看着她的一脸殷切期盼着的神情,一向独断专行的指挥使大人一下子色令智昏,不,准确说是怜香惜玉,他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赶紧改口道:“好吧,蝶儿,你出门去买两壶杜康酒过来。”
“奴婢遵命。”
一直站在宅院大门门口,一只脚踏出门槛的蝶儿,她眼看着靳指挥使同苏姑娘眉目传情结束,改口说要买两壶杜康酒,她赶紧点头道,说完便快步走出门,朝着甜水巷外面的酒肆的方向去了。
这一头,甜水巷外面,蝶儿正在附近的酒肆买酒。
“姑娘要两壶杜康酒吗?这酒可浓烈得很,姑娘是女子,不如买些别的度数低,不易醉的酒酿吧?”
酒肆老板是个年过三十的中年男子,一大把络腮胡,看着五大三粗的,有些凶相,可却是十分热情好客的性子。
他眼瞅着面前一身浅绿色襦裙的蝶儿,云鬓上戴着根梅花钗,柳叶眉,芙蓉面,樱桃唇,姿色和身段都很出挑,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因而忍不住多同她讲了几句话,他开口建议道。
“老板,我是给主子买酒的,就要两壶杜康酒。”
蝶儿的樱桃唇翕动,娇滴滴的声音道。
“好嘞。”
酒肆老板也不多言,他赶紧去拿了两壶杜康酒到蝶儿面前,蝶儿结了账,便手中提着两壶杜康酒,出了酒肆,准备回甜水巷。
甜水巷的私宅院落内。
庖屋内。
“娇娇儿,你快出去吧,这庖屋内有爷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别添乱。”
靳星渊的手中抱着一只鸡,他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两只鸡爪子,另外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两根鸡翅膀,使得怀中的鸡动弹不得,鸡咯咯叫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的鬓发上沾上了两根长长的鸡毛,一身绯色飞鱼服的肩头也落了一小根鸡毛,整个人看起来模样十分的狼狈。
“娇娇儿,都怪你,非要杀鸡试一试,结果呢,这鸡都骑到爷头上了,真是岂可修。”
靳星渊的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右侧那道浓黑剑眉上,眉峰上却是挂着一小根鸡毛,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冲着一旁蹲着的苏皎皎道。
苏皎皎在不远处蹲着,却是笑得肚子都在疼,只因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好笑了。
方才,苏皎皎见靳星渊一个人在庖屋内忙活,她显得无聊,便想着帮忙杀鸡。
可谁知,蝶儿买回来的这只活鸡的气性也太大了点,苏皎皎才笨手笨脚地将鸡从鸡笼子中弄出来,这只鸡就满庖屋的乱跑,一屋子的鸡毛乱飞,最后居然飞到靳指挥使的头上了。
真只是不长眼的鸡,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靳指挥使心中郁闷,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办案的时候,旁人甚至不敢直视他,可这只不长眼的鸡,竟然爬到了他头上,他当机立断,眼疾手快地用两手抓住了这只鸡。
不晓得尊卑有序,人畜有别的鸡,果真是被他炖成一锅热乎乎的鸡汤的命。
“爷,皎皎帮你把身上的鸡毛拈干净吧。”
苏皎皎蹲在地上,巧笑倩兮,笑了好一会儿,肚子都笑疼了,直到她觉得笑够了,这才直起身,朝着满身鸡毛,略显狼狈滑稽的指挥使大人道。
说完,苏皎皎伸出雪白柔荑,帮着靳指挥使拈掉了好几根鸡毛,眼看着指挥使大人又回复成了一副神气十足,威风凛凛的杀神模样。
“爷,皎皎退下了,爷您一个人杀□□。”
苏皎皎说罢,又没忍住轻笑一声,这才赶紧离开了庖屋。
等到庖厨内,靳星渊将活鸡杀死,拔毛放血后掏出内脏,又洗净切块,然后鸡汤被煮在砂锅中,小火慢炖,汤面咕噜咕噜冒着小水泡的时候。
蝶儿也带着两壶杜康酒回来了。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
小院内,浅金色的暖阳光线洒在桃树的枝桠上,枝头新叶嫩绿,枝繁叶茂,桃树底下,大片的光斑点点。
主宅正厅内,膳桌上,摆放着一砂锅的香菇炖鸡汤,还有麻辣兔肉,素三鲜,三个菜,够二个人吃了。
“爷,你可厨艺可真好。”
一顿午膳吃得七七八八,苏皎皎觉得自己吃饱了,她放下手中筷子,红唇一张一合地开口道。
“对了,上回忘记问爷了,爷怎么这么会做饭啊?”
苏皎皎吃饱喝足后,她抬眸看向坐在她对面靳星渊,她一脸好奇道。
“爷刚入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的小饭堂的饭菜特难吃,便只好自己尝试着做了,后来倒是自己研究出一些里面的门道来。”
靳星渊颇有耐心地解释道,那并不是段快活的时光,不过表妹好奇他的过往,他便娓娓道来,将他会做饭的缘由解释了一番。
“哦,那皎皎可真是有口福,都尝到两回爷亲手制的膳食了。”
苏皎皎的唇角漾出一个笑容来,有些不走心地吹捧着靳星渊,不过讲这恭维话的时候,脸上神态看起来倒是很认真。
“娇娇儿,既然你喜欢吃爷做的饭,那今后爷得了空,隔三差五就做饭投喂给你吃,你可以一辈子都吃得到。”
靳星渊却是被吹捧得很是高兴,他大方地许诺道。
“别吧,都说了君子远庖厨,爷这样芝兰玉树的神仙人物,还是不要总近庖厨吧。”
苏皎皎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一脸严肃道。
“爷是大恶人,又不是君子。”苏皎皎话里话外都如此吹捧,靳星渊却是有些不赞同道。
他略作思索,又同她道:“这样吧,若是你今后想要吃爷做的饭,就同爷讲,爷定会抽出时间来,做饭投喂给你吃的。”
“那皎皎就提前谢谢爷的投喂啦。”
苏皎皎的语气亲昵,言罢,她又转移了一下话题,这个话题她方才就想开口,如今终于寻个机会状若无意间开口道:“对了,爷,酒都买回来了,不喝吗?”
苏皎皎的眸光盯着膳桌上的两壶杜康酒,她有些迷惑不解,方才午膳,靳星渊怎么就滴酒不沾呢,她也不太好意思主动开一瓶酒喝,因而,一顿午膳用膳结束,那两瓶杜康酒依旧安安稳稳地放在膳桌上,一动未动。
“晚上再喝吧,趁着夜色,在月色底下饮酒小酌几杯,别有一番韵味在里面。”
靳星渊此时也吃好了,腹中略微饱胀,他放下手中碗筷,薄唇翕动了几下,朝着苏皎皎回道。
午膳过后,蝶儿去了庖屋里,清洗碗筷。
院子里,桃树底下。
靳星渊背靠着桃树坐着,而苏皎皎则坐在他的身侧。
午后骄阳正烈,阳光透过桃树的层叠绿叶枝桠之间的缝隙洒下来,树影婆娑,一地的光斑点点,几块光斑映在二人的脸上。
二人沉默无言,一起抬头看天空的云卷云舒。
良久,久到天空西边的一片云彩缓慢地漂浮到了东边的时候,靳星渊这才开口道:“皎皎,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就在桃花树下一起喝过酒。”
“当时你才七岁,你爹爹不让你喝酒,你便白日偷偷从庖屋顺走两壶桃花酿,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偷偷敲开我的房门,邀请我喝酒。”
“当时,芳菲四月,后院墙角的那棵桃树上的桃花盛开,大片的粉白。”
“桃花树下,我们还学着大婚之日,新郎新娘共饮交杯酒一般,喝了一杯桃花酿。”
“当时一朵桃花花瓣落入你的小手捏着的白玉酒盏中,粉白花瓣落在酒水的水面上,荡起一圈水波,你还将这片花瓣也喝了,还美滋滋地说好喝。”
靳星渊倏地回忆起了从前,他只觉得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他在护国大将军府中的日子是孤立无援的,被人厌弃的,仆婢们嘴上尊称他为靳小公子,或是唤他一声表少爷,可私底下却在议论他是个打秋风的,说他命好,父母都死了还有温老侯爷愿意收养,吃喝不愁,哪里像是他们这些家生子,都是些为奴为仆的贱命。
那些时光很灰暗很难熬,他被仆婢们排挤,有时还明着暗着作弄,他被温明寒这个说视他为半子的长辈无视,有时脾气上来了还毒打他过好几回。
种种不堪回忆靳星渊不愿深想,他想要长长久久记住的,只有自己的这位表妹温明月,也就是如今的苏皎皎一人。
他同她一起度过的曾经,他不愿意忘记,也永不会忘记。
如今,他的怀中已经拥有了从前不敢肖想的一轮明月,他朝着漆黑夜空伸出手,揽明月入怀。
此刻,甜水巷小院的桃树底下,靳星渊从过往云烟中走出来,他侧目看向身侧坐着的苏皎皎,发觉她也恰好侧着头看他,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缩小版的他,好似眼底只能够容纳得下他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万事万物。
他的心中生出无限欢喜。
如今的他,不再憎恨这个世界,他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可以原谅,曾经一切的荆棘苦难都跨越过去了。
将来,她同他,会长长久久的一辈子下去,虽无法结发为夫妻,却也能够恩爱两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