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箬说完这话后,见赵予言久久未答,一时心里也忖度不已:莫非是自己的谢礼太寒酸,恩人他瞧不上?
她正揪心烦忧之时,身侧的赵予言却用手撑在案几之上,悬空大半个身子贴近她的腮边,薄唇在她嘴角映下一吻。
动作细微轻柔,恍若珍视心中至宝。
苏一箬惊诧得杏眸不断颤抖,脸颊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放在腿上的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一块儿。
赵予言见她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便轻笑一声,贴在她的嘴角说道:“呼吸,别把自己闷坏了。”
苏一箬按着他的教导吸气呼气,却见他俊朗的脸再度逼近,这一回他不似方才那般温柔虔诚,而是含住了她的粉唇反复辗转。
满室寂然,苏一箬只能听见窗外夜风吹落树叶的沙沙声,和赵予言深吻时浓重的喘气声,以及自己紊乱不堪的心跳与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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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被吻得七荤八素的苏一箬僵硬着身子送走了赵予言后,仍是未曾想明白她与恩人为何做了这般……羞人的事情。
明明她只是要纳一辈子的鞋底感谢他罢了。
苏一箬说不准自己心里是何心情,似是有些羞恼,又算不上是讨厌,比起白日里方雅安触碰自己时心中的厌恶之感,如今与赵予言只是生出些羞怯之感罢了。
苏一箬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脑海里浮现的皆是方才赵予言摄人心魄的笑意,以及吻住自己时热切的力道。
他是心悦自己吗?
一个小厮,为何生的比旁人都要俊俏几分?
他救下自己这么多回,又将那样贵重的寿桃赠予了自己,莫非都是因着他心悦自己的缘故?
苏一箬向来迟钝的脑袋瓜忽而开了窍,整张脸蛋虽隐于夜色之下,可却因心中的念头而浮上了两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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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予言照例回东宫。
御前总管方才送走了那方雅安,如今正是心内不安的时候,却见他家殿下在正殿内换下了小厮服制的衣衫,含笑问他道:“若是要与小娘子成亲,该备下些什么?”
张总管听完这话后,只觉得这一夜的战战兢兢都是值得的,笑着说道:“那些三书六礼,造册玉牒,通知礼部的事儿都交给老奴,殿下只要去和陛下说一声就是了。”
说罢,他又凑到赵予言跟前,喜悦不已地问道:“殿下瞧上了哪家的贵女?”
赵予言笑意微敛,璨石般的眸子霎时冷凝成冰,只听他似笑非笑道:“非得是贵女?”
张总管一听这话便知他说错话了,立时便朝着自己的两颊狠狠扇下去了两巴掌,赔笑道:“是老奴说错话冒犯将来的太子妃了,即便不是世家大族的贵女,出自书香门第的清流之女也与殿下极为般配。”
赵予言脸色愈发阴沉,将张总管从头到尾瞥了一遍后,才阴气森森地说道:“非得出自书香门第?”
据他所知,苏一箬无父无母,不过是寄居在郑家的孤女,况且便是郑家,也只是个五品的小官罢了。
张总管如今是当真慌了神,哭丧着脸问赵予言道:“殿下,又不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也不是书香门第的嫡女,陛下如何会允准?”
赵予言听罢沉着脸思索了片刻,随后便戏谑地笑道:“他自己宠信个辛者库的贱奴,生生把发妻气的含恨离世,有什么资格管孤?”
赵予言罕少用这般自称,因所说的话又涉及宫闱隐秘,张总管愈发不敢接话,只仓促回道:“先皇早已立下规矩,皇室冢妇皆要正三品出身,殿下三思啊。”
且不说御史大臣们遵着先皇遗制弹劾殿下,单是后宫那位出身不光彩的林贵妃,她膝下的三皇子已八岁,听说剑术了得,陛下可宠爱的很儿呢。
殿下何苦为着这些事违背祖宗礼法,又让小人钻了空子?
赵予言听罢果然面色凝重,张总管心中暗喜:他家殿下还是知情重的,兹事体大,他不会胡来。
谁知赵予言深思熟虑过后,却对着张总管说道:“孤给她抬个像样的身份就是了。”
张总管:“……”
翌日一早,明儿与月儿都发觉苏一箬格外魂不守舍,净面时盯着皂角发呆不说,用早膳时瞧见桌上摆着的琉璃盏时,更是两颊嫣红了起来。
秀净的脸蛋羞红得犹如煮熟的虾子。
明儿摸不着头脑,只叹道:“姑娘,咱们府里出了件大事呢。”
苏一箬这才掩去羞意,问道:“什么大事?”
明儿与月儿便一人接一句地说起了府里的八卦,先是说镇国公世子离奇失踪了一事,起先刘夫人还不放在心上,只当儿子贪玩在哪里绊住了脚。
谁成想世子爷那些贴身的小厮也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镇国公府这才着了急,去青楼花巷里都寻了一通,也不见镇国公世子的身影。
苏一箬听得暗自心惊,虽则讶异两个丫鬟与赵予言说的话对不上,却也并未出声打断她们。
明儿继续说道:“虽则与咱们郑府无甚关系,可老太太却发了好大的火儿。”
苏一箬忙蹙起柳眉追问道:“老太太为何发火?”
“听说是那刘夫人来闹了一通,说定是咱们府上的爷们勾着世子爷去了外边胡闹,所以世子爷才不肯回府,非要老太太给个说法。”明儿颇有些气愤地说道。
月儿也适时地接话道:“当真是仗势欺人,三位少爷明明一整日都在花厅里呢,刘夫人自个儿也是瞧见的,依我说,是这世子爷去赌场里玩了一宿,在哪里睡熟了才是。”
苏一箬沉默不语,边吃着早膳边在担心赵予言会不会卷入此事,镇国公府家大势大,要治死他一个小厮岂不是轻而易举?
自己得去外院寻了他说清楚利害关系才是。
苏一箬食不知味,草草用过后,便与明儿说道:“随我去趟外院。”方才从团凳上起身,她便低头瞧见了自己墨青色的衣裙。
似乎太老气了些。
她忙红着脸与月儿说道:“今日我想穿件桃粉色的衣衫。”
明儿与月儿面面相觑,各自脸上都写着同样的疑惑神色,一个心里想的是:“姑娘今日不去老太太院里请安了?往常可是风雨无阻。”
“姑娘不是最不喜这桃粉色的衣衫?最怕旁人说她妖妖冶冶的像个狐媚子?”
另一边的苍梧院内。
上首的范老太太居于太师椅之上,眉目紧缩,面色凝重,虽是大寿刚过,此刻却被怒火激得生生衰老了几岁。
黄氏跪于左侧底下,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后,朝着老太太讨饶道:“不怪母亲生气,是媳妇猪油糊了心,硬要和那镇国公府结亲,谁知她们家是半点道理不讲的人,分明是那世子爷自个儿去外头胡玩,非要怪到我们家头上来,这门亲事连媳妇也不想结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面色总算回转些,她锐利的眸子望向黄氏身侧跪着的郑子安,见他肖似郑老太爷的面庞,愈发心软地叹道:“子安,你的意思呢?”
郑子安跪在下首的身姿挺拔,目光坚定,声音清朗,一字一句道:“孙儿不愿娶方家女,亦或者是黄家女,邓家女……孙儿是真心喜爱苏家表妹,还望老太太成全。”
黄氏面庞苍白,听后连忙出声阻止道:“老太太,便是与镇国公府的婚事不成了,也有别家小娘子也挑拣,犯不着让子安寻个自毁前程的妻室。”
老太太听后心里不大好受,却也未曾出声为苏一箬说话。
她丧父丧母,孤女无依。
子安娶她,不就是自毁前程吗?
郑子安剑眉蹙起,回身望着黄氏,近乎祈求地说道:“儿子知晓母亲这些年的不易,您将我和心柔拉扯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可婚姻大事很该彼此两情相悦才是,儿子心悦苏家表妹,苏家表妹也心悦儿子,将来儿子自能靠真才实学封妻荫子,不必倚靠外家之力,还望母亲成全。”
黄氏见郑子安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心中虽不落忍,却还是朝着儿子俊秀的脸庞狠狠扇下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将正堂内侍奉的丫鬟们都唬了一跳。
郑子安也捂着左脸,不解且痛心地望着黄氏。
他已这般苦苦恳求,为何母亲就是不肯应下他与表妹的婚事?
黄氏别过脸去,不去看郑子安哀切的面容,只对着上首的老太太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只道:“媳妇也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一箬若只是身份低微些便也罢了,可她丧夫丧母,亲人皆亡,命格极硬,断不能进我郑家门。”
这般驳斥的话语也算是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之上,她固然疼惜苏一箬,可到底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孙女。
况且这孩子身世的确格外凄惨,瞧着命格比旁人硬些,子安怕是压不住。
长孙的祈求与黄氏的恳切老太太都瞧在眼里,手心手背皆是肉,思索了许久后,老太太才说道:“罢了,子安,你母亲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郑子安眸子微颤,立时便要出声再求,谁知老太太却红着眼说道:“想想你早逝的父亲,和你母亲这些年在背地里落的泪,子安,你是嫡长孙,不该这般意气用事。”
郑子安听罢软倒在地,清亮的眸子里尽是伤心之意。
意气用事?
可他分明是将表妹天长日久地放在了心上,日夜思之念之,只盼着有一日能将她娶进门。
这不该是意气用事。
是他心之所向,情深所至。
怎么老太太和母亲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