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不仅不敢,黑鳞卫小队长还留了下来,主动当监工。
唯恐陛下一个好奇,驾临女狱看看。
因此,所有的细节他都要亲自把握!
陛下征战多年,后位空悬,后宫至今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才与一位姑娘,有、那个、那个相约过夜的不可言说之奇特关系!
所以,他怎么都得把秦姑娘所住的牢房收拾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异味。
如果陛下不满意秦姑娘的受苦程度,那以后陛下自会找别人让秦姑娘受别的苦,他顶多被斥责一下。
但,如果秦姑娘真的住进肮脏的牢房,惹了一身异味,被老鼠蛇虫咬个一口半口,或者被牢里的蚊子叮了一脸……扫了陛下的兴致,惹陛下不悦,或以后秦姑娘吹吹枕头风,那他脖子上还能存在脑袋吗!
黑鳞卫小队长小心谨慎地监督着牢房的清洁、牢房房顶的加固等工作(不敢让秦姑娘去阴暗潮湿犯人密集的地牢,只敢安排在地上通风透气光照十足的院子)。连女狱这边的司狱大人恭恭敬敬地请他喝茶,他都不去。
倒是想起来还没给秦姑娘送茶。
女狱这边的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黑鳞卫小队长特意搜刮了杜侍郎府上的御赐茶叶,再命人送去。
于是,秦淮安今天坐牢,并没有感受到坐牢的痛苦,反而吃着小枣糕、喝着上好的龙井,在舒服干净的院子明堂里坐成一圈,与新认识的小姐妹们一起聊天!
除了徐招娣与楚大头,还有从安定侯三子陈城那边被抓回来的、梳起妇人髻、白皙貌美的苏春生,有从左相嫡子那边被捉回来的、深麦肌肤的董小冰姑娘……还有其他九位没被卖出/送出的八到十五岁的小姑娘。
小姐妹们大多都长得亲切!
因为小院蚊虫多,秦怀安掏出了午后做的驱虫药粉,给每个小姐妹都分了一点。
洗头洗得少的小姐妹,头发里的蚤子掉了下来,掉在素白的衣袍上。
弄得小姐妹们又高兴又纠结地尖叫,手忙脚乱地把八脚朝天的小蚤子从身上扫走。
药粉效力很强,院子里,蚊虫也掉了一地,被赶紧的扫去外面。
守在外面的黑鳞卫们被一地的小虫子吓了一跳,问了缘由,把小虫子们赶紧烧掉!
在蛋白质燃烧的味道里,小姑娘们吃着枣糕,喝着龙井,谢过秦怀安后,又开始对未来的去向感到迷茫,纷纷问起之前被送出去的苏春生与董小冰的遭遇。
苏春生坐得矜持又优雅,像个官家出身的小姐。
此时,她有些羞耻地说:“那位陈大人待我极好,让我住在城外东里镇的小院中,见不到公婆,不用伺候他们。我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伺候。除了不能随意出门,平日有些无聊外,别的都还好,我拿着月钱都不知道能去哪里花。”
董小冰金刀铁马地双腿坐开,此时马上说:
“别花!你男人看着还行,实际上贼得很!对我们就是看脸。等我们老了,他们还会白养我们吗?银子捏在手里,老了才有依靠——甭指望孩子,他让你喝避子汤了吗?”
苏春生脸色一白:“每回都喝。”
秦怀安听到这个耳熟的词汇,马上举手提问:“请问碧子汤是?”
在杜老爷哪里学了一些诗,比如“欲把西湖比西子”……碧子仿佛也是意境非常美好的事物,但那位美人贤惠地给她准备的碧子汤,却长得黑乎乎的还很苦,那位美人自己都不喝!仿佛那汤水有毒一样。
董小冰很苦就给她解了疑惑:“避子汤!避免生孩子的汤药!妈了个巴子地,那些男人只是贪图我们美色,实际上连孩子都不愿意给我们,让我们颜色不好了就没了依靠!”
秦怀安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位男O美人也不想生孩子,挺好的。
还好,她看着那避子汤仿佛有毒一样,也有给男O美人强行喂食了一嘴!
秦怀安又问:“避子汤功效够好吗?喝过一口那能怀上不?”
苏春生手心按在腹部处,脸容苦涩地道:“避子汤性极凉,我喝一碗下腹奇痛,后来陈大人与大夫都允许我只喝几口,据说长期喝的话,就永远都怀不上了。”
董小冰大掌往她肩上重重一拍:“往好处看,你有银子!”
苏春生勉强点了点头。
开始和大家一起问董小冰在包敢当大人那边过得怎么样。
董小冰一脸便秘地说:“他和我倒是没有行房,完全没有用上杜府里教的东西。他就让我把自己抹白了,让我换不同的衣服,坐着不动,让他看着画画——他还不让我开口讲话!月钱还行,比想象中的折辱好很多,就是不知道为啥,我和那些照顾我的丫鬟和婆子和你们,都被抓了。”
秦怀安也很疑惑!
大夏国的人口贩卖,只要当事人自愿,那就都是合法的。换句话说,只要买家掏了银子,当事人就会“被”自愿,被动的合法!
不知道杜侍郎犯了什么事。
聊了一会儿,她们都需要一个一个的把脸上的妆容都洗干净,再出去受审,接受十分温和的、杜侍郎相关的提问。
吃着茶,秦怀安十分配合地回答着。回答期间,以她极好的耳力,听到外面男O美人段德泽那熟悉的、略带沙哑又低沉的嗓音:
“你们,就是这样做事。”
紧接着,又听到黑鳞卫小队长稳重又肯定的声音:
“是的,没错!”
“当她们忽然被我们抓走,来到女狱,她们十分担忧、害怕。刚刚牢房里还清理出一堆蚤子与蚊虫,把她们都吓坏了,吃点点心才能勉强恢复,平稳心情回答问题。”
又听到段德泽的低笑:“呵。”
外面又重新静默下来,一声呼吸都没有透出。
秦怀安四处张望,在旁边墙上的高处找到一处透光的栅栏,男O美人段德泽的嗓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段美人这是,亲自到牢里找她来了?
明明不想给她生孩子,又到牢里仿佛是来接她离开……
外头,黑鳞卫小队长稳重又压低了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她们洗去妆容以后,都十分普通。”
“有的出身寒微,举手投足间不像官家小姐,更没有读书识字;
有的八到九岁的小姑娘从小劳作,又黑又瘦又矮小,没到我的一半高,手指也有疤;
有的五官秀气、却脸大如盆,需要把脸颊涂黑,光天化日之下痕迹涂黑明显,只有灯下朦胧时,才勉强变美。”
“哦?带路。”
黑鳞卫小队长:“是!”
很快,多人脚步声的开始渐渐远去。
秦怀安:“咦?”
就听到的这些话,段美人仿佛不是专门来找她。
段美人好像去看那些杜府女奴们去了!
难道他也有份管这个案子?
疑惑间,这边司狱大人在继续问话。秦怀安把思绪收回来,继续配合!并偷偷问一些情况。
从提问里得知,原来那天一起去竹苑酒肆的杜侍郎一家,竟不是真的一家人!
年轻的“杜夫人”是杜侍郎养在外面、帮忙调`教女奴的外室,而杜侍郎的“女儿”、“孙女”,也竟是杜侍郎的外室们!
秦怀安沉默了。
真是为老不尊!
秦怀安有些恶心地搓了搓手臂:“当初他一脸惊喜的想认我当孙女……祝福你们早日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栅栏外,阴影掠过,又站定。
段德泽那冷淡不带感情的嗓音再度传来,由近到远,隐含着怒火:“埋了吗?那姓杜的。”
“千刀万剐后就地埋了!”
“挖出来再刀一遍,撒去粪坑。”
“是!!”
脚步声环绕间,审讯间的大门打开。
光芒泄入,给段德泽的黑发点缀着闪烁的光泽,他稠黑的长袍暗纹也亮起银丝。
段德泽白皙而俊美的脸背着光,隐在阴影之中,极沉的黑与极纯的白混搭在一起,唯有紧抿的双唇发着深紫,带着稠丽妖艳的色彩。
他抬了抬下颌,骨节分明又苍白修长的右手摊开伸出:“回去了。”
秦怀安没有听他的。
转头向司狱大人确认:“请问我这就可以回去了吗?”
司狱大人的手不停地抹着虚汗,又满脸堆笑,开始做着“请”的姿势,嗓子捏紧:“您当然可以回去了!请,请,这边请!”
秦怀安眨了眨眼,道了声:“您客气了。”
这才把手搭上段德泽的手,捏着他干爽又修长的手心,宽慰道:“让你担心啦,谢谢你来接我。”
虽然是来查案子,并不是专门来接的。
段寰宇嗤笑一声:“你的谢谢只用说的吗?”
说罢,他点了点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