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向高山 第26章 十二月市

一队人马趁夜进入了狮岭，将赵家秘密封锁。

赵追站在院内望向天空，就这么看了快一个时辰，终于，一只紫色蝴蝶翩翩而来，他伸手手，蝴蝶便听话地停靠上去。

不一会儿，他的掌心便出现了几行字：人已送到。

赵追不动声色地擦去这几个字。

赵家之外，街巷空空。偶有路过不知所然的路人问起发生了什么，等到走远了，旁人才压低声音说：“据说是这次驭兽大战死了很多世家子弟，还有那什么琥珀仙，也死在了狮岭城外，这事儿闹到神召去了，上面派了宇翎军来彻查，这次赵家可得脱一层皮了。都知道宇翎军背后的人是宇王爷，他从以前起就和这赵追不对付。”

“那他们准备如何处置赵家？”

“这谁知道，先关着呗，赵家毕竟在西境独领一方，即使是宇王爷，也不敢妄判。”

路人皆叹着气离去，心想狮岭城要是没了赵家庇护，好日子算是到头。

避风堂，四人整装待发。

敖五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件旧外衣让马洋洋穿上，他身材魁梧，又光个身子，实在是惹眼。

至于唐星诞，几人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他，于是找来了拴狗的铁链，在敖五不给蝶蛊解药的要挟下，将他和马洋洋的手腕拴在了一起。

大牛拖小马，新鲜。

“信上说，叶兄在十二月市，这十二月市是什么地方？”敖五问。

青绕背上行李，视线飘向气鼓鼓的唐星诞：“以前青神的范家小童去过，我听他讲，十二月市在蜀中，一月开一市，每个月的市集都不同。”

窗外的春风刚停，湿润的泥土气息充盈着避风堂小院。青绕走到门边，默默算了一下当下的日子。

“今日是二月二十五，正值花市，是蜀中人祭拜花神的日子。”

她敲了敲唐星诞的额头，又捏住他脸颊的肉，疼得唐星诞龇牙咧嘴。

“你这个唐门人，自然比我更清楚十二月市具体的位置，狮岭离蜀中不远，这一趟就由你带路。”青绕不等唐星诞反抗，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眼神里满是威胁：“第一，三日内，必须带我们赶到十二月市，如果耽误了，死；第二，路上不准有其他小心思，否则，死。”

敖五单手插腰站在青绕身后，一只手里拿着蝶蛊解药，狡诈地冲他扬着。

唐星诞到底是小孩，不杀人的时候，他也会露出湿漉漉的委屈眼神，可怜兮兮地盯着眼前这一对“恶男恶女”。

三人拖着唐星诞，趁着夜色混出城。

站在狮岭城外的山坡上，半弦月高挂天边，敖五回头，对着狮尾林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赵景深就埋在那里。

“师兄，敖五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敖五小声说到，除他外没人听到。

狮岭往西南方向三百里，便进入蜀中地界。

自古蜀道难于上青天，但几人在唐星诞的带领下脚程飞快。

唐门虽封山十几年，但出入蜀中的路线，依旧是每个唐门弟子的必修课，唐星诞对这岭山崎路了如指掌，只一天半的时间，便带着众人踏上了蜀中平原。

蜀中有一重城——锦官城。

锦官城地处蜀中平原，土地肥沃，水源丰富，自古以来便民丰产富。特别是锦官城每年产出的蜀锦，都是进贡神召的极品布料，这也让锦官城的从商世家话语权颇大。

每年二月，以锦官城为首，整个蜀中都会开花市，祭拜花神。届时全城花团锦簇，正如人们所说的“花重锦官城”。

刚入城，几人便被这里的繁华程度给震惊到了。

官道上，人群摩肩擦踵，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皆三两成群，头戴花环，腰佩花团。这里酒馆之多，满街的酒旗斜插枝头，道路两旁除了卖花的摊贩，还有很多几人未曾见过的特产，什么顺庆绸子、江油石器、江安竹黄；美食更是应接不暇，几人几乎一路流着口水逛到天黑。

天一黑，这锦官城更不得了了，四处张灯结彩，花灯游行，男女老少追着花车满城跑，这里没有宵禁，所有人都在彻夜狂欢。

“这里可比狮岭城好上一百倍啊！”敖五坐在客栈二楼的窗户边，将脑袋挂在窗台上，羡慕地望着楼下的行人。

屋子里，马洋洋和唐星诞对窗外的景色见怪不怪，只顾着埋头啃鸡腿。在路上几天只有野果充饥，好不容易见着点肉，两人谁也不让谁，抓着一个鸡腿不撒手。

青绕在一旁整理行李，她没有什么胃口，便把那封密信又拿出来揣摩。

“锦官城全城都在办这花市，信里指的十二月市，究竟是哪里？”青绕苦恼得紧，不仅皱起了眉头。她想起叶沉溪从赵家离开时负气的模样，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拦下他。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是师父的侄子，一路上还救了自己好几次，甚至求赵追救了她一命，还没来得及好好对他说一声“谢谢”，他就要死了吗？

一种无力感再次袭来，就像当时听到师父死于东方秋冥剑下时一样。

即使找到了叶沉溪，没有武功的自己，如何能救下他？

锦官城无尽的繁华热闹之下，青绕的那颗心在逐渐下沉。

“青绕！”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将她一把捞起，她恍惚了片刻抬头，敖五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

“你别担心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救出叶兄！”敖五信誓旦旦地握拳，又露出他那坦荡温暖的笑容。

青绕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他右边脸颊还有一个小酒窝，不知怎得，竟不自觉伸出食指戳了上去。

敖五的脸“噌”一下便红透了，青绕却不以为然，笑着说：“赶了几天路，大家都累了，今夜先休息吧。”

唐星诞听她一说，连忙将手伸到敖五面前：“等等，你先把今天的解药给我！”

敖五似乎忘了这事儿，在周身摸了摸，表情突然变得异常难看，他求救般看向青绕。

“糟了，瓶子弄丢了......”

青绕心里一惊。前几日敖五给唐星诞吃的是一般的补丸，他并没有毒发身亡，证明他们猜想的没错——这个蝶蛊是赵羽儿诈他的，他根本不用吃什么解药。

但是如果现在告诉他真相，以他小杀神的脾气，怕是会立马跳起来杀光这三人。

青绕迅速撇到她的行李中，还有赵龟人留下的益气补血药丸，专门给女孩子吃的那种。但是.....没办法，只能用这个代替了。

她拿出一颗给唐星诞，他仰头便吞下，表情逐渐变得奇怪：“今天这药的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敖五和青绕对视一眼，他张嘴便开始胡编：“咳咳....这这蝶蛊啊，毒性是会变化的，在不同的时期呢，得吃不同的解药才能压制，明白吧？”

“你们赵家，真够损的。”唐星诞信以为然，无奈地拍拍屁股走人。

锦官城的第一夜，几人在花灯游行的吵闹中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起来！快起来！”

一大清早，唐星诞便大声喊起来。

青绕本来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睁开眼。花灯游行不知几更结束的，整座城都变得异常安静，窗外太阳还没升起，整座城都沉在暗蓝色中。

唐星诞和马洋洋已经守在一处，看他们那严阵以待的样子，青绕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视线穿过马洋洋和唐星诞，看见有一人站在房间里，他穿着一件黑色披风，宽大的黑帽将他的脸罩在阴影下，活像一个悄无声息的鬼魅。

“你是何人？”敖五拔剑，站到了前面。

面对几人的防守状态，那人并无任何动作，听到敖五的声音后，他略微抬起一点头，露出了下半张脸。

雪白的皮肤，殷红的嘴唇。

“二位，墨主已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一二三四......你瞎了，这里明明有四个人！”唐星诞还认真地数了数，才开口说到。

那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二位，请吧。”

马洋洋没头没脑便要听他的话往外走，却被青绕一把按了回去。她和敖五并肩而立，对马洋洋说：“他是来找我们的，密信应该也是他送来的。”

唐星诞的眼神犹如一只遇险的小兽，透出清澈的狠厉，他一把抓住敖五说：“你不能跟他走！赵羽儿说了，要是你死了，我和师叔都得死！”

他手拿玄铁飞镰，已做好攻击准备：“我杀了他，谁都不用走了！”

“住手！”青绕冲唐星诞喊到：“叶兄在他们手上，我必须救出他。”

不知为何，唐星诞一听到青绕的话，身体竟不自觉地按照她的指示去行动，她说“住手”后，自己竟不自知地就放下了飞镰。

小杀神心中默念：可怕，唐门外面的人都太可怕了。

那人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等着。

青绕看了敖五一眼，他的眼神是满溢的信任和支持，看来，他不用青绕交代什么。

“今夜花灯游行结束前要是我们还没回来，你不想死的话，就循着我留下的标记来救我们。”她手里露出药瓶一角给唐星诞看，威胁他道。

“洋洋，这次就不拖你下水了，若是你想.....”

青绕话没说完，马洋洋却打断了她：“你放心，朋友有难，我定会相救！”

青绕一怔。

“好！朋友！那我们的命，就拜托你了！”她对马洋洋说。

晨曦微弱，空旷寂静的锦官城中，一红一青两位少年跟在一黑衣人身后，匆匆穿巷而过，消失在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