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鹤自成大理寺少卿这么多年,在他手底下审讯过的犯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这些人只要一开口他就知真伪。
眼前女子哭得委屈,却流不出一滴泪,眼中只有狡黠,没有半分坦诚。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齐明鹤手一挥,程墨两旁的狱卒当即用力。
夹棍一紧,程墨痛呼出声,额上冷汗直流:“齐明鹤,你要屈打成招!我什么都招了,你还要如何!”
被直呼其名的齐明鹤微抬手,示意狱卒加大力气。
十指上传来的剧痛让程墨脑子一片空白,她忍不住痛骂出声:“齐明鹤,你这个卑鄙小人,当年背弃丞相府二小姐,如今仗势欺人!你枉费二小姐倾心相待!”
丞相府二小姐,这几个字眼,让齐明鹤的额角跳了跳,他眼中痛楚一闪而逝,“住手!”
夹棍停下,程墨痛得直哆嗦,抬起头来,目光死死盯着齐明鹤。
齐明鹤微愣,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眼神像极了那个人,曾经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让他一阵恍惚。
“本官有的是办法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凭你本事!”程墨对齐明鹤恨得牙痒痒,哪怕知道此刻服软才是最佳逃脱刑讯的办法,她还是做不到向他低头。
齐明鹤正襟危坐,重新将话题引回到宫中那口水井。
“昨夜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处?”
程墨冷哼一声:“我与宫女青烟饭后散步,路过那处有何不可?”
“听闻是你自己爬上了井?你可知那口井深十米,井壁布满青苔,普通女子根本无力攀爬。”齐明鹤上下打量她,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审视。
程墨看得分明,嗤笑道:“想活命自是要拼尽全力,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想办法努力爬上去,难道等着齐大人您来救我?还是大人觉得我不该爬?”
齐明鹤继续问道:“你在后宫之中可有树敌?”
程墨转眸一想:“小打小闹自然有,郭如珠、闻人香,这些世家之女皆看我不顺眼。只是若是说她们为了这点恩怨杀人,却是太看得起她们了。至于其他的,我入宫不足半月,平素安分守己,不惹是非,上哪里树敌?”
说着又瞪了齐明鹤一眼:“就算她们有敌意,恐怕也不及齐大人您的万分之一!”
齐明鹤不理会程墨的冷嘲热讽:“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认识死者周千巧?”
程墨摇头:“不认识。”
这是实话,她说的理直气壮。
齐明鹤问完话,站起身来:“既如此,你好好在这里想清楚,你究竟是何人!”
齐明鹤和狱卒们离去,程墨颓然坐下身来,将手指上的夹棍甩开,颤颤巍巍地解开包裹着手指的纱布。
十根手指又红又肿,痛到麻木,她轻轻吹了吹,咒骂道:“该死的齐明鹤,有朝一日别落到我手中,否则这仇如论如何我都要报回来。”
不少片刻,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程墨抬眼望去,一个狱卒带着一身玄衣的萧灼走来,她一下子就将手背到了身后。
狱卒打开了牢房,萧灼大步入内,径直朝她走来。
程墨盯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灼径直在她面前蹲下,似已知晓她受了刑,将她放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眼里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疼惜,轻声问道:“疼吗?”
程墨习惯了伤痛,可萧灼这么一问,她鼻子一酸,眼里逐渐模糊:“桃美人,好痛,我的手很痛啊!”
萧灼微愣,他见过程墨的装腔作势的大声哭嚎,也见过她装着楚楚可怜的梨花带雨,可眼下的程墨却是委屈到了极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让人看了满是心疼。
萧灼伸手擦拭她脸上不知何时蹭到的灰尘,道:“以后不会了。”
朦胧的泪意中,程墨看不清萧灼眼底的疼惜,只是听到他第一次这般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她倒是有些不适应。
“萧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萧灼没回她,倾身揽过程墨,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程墨的眼泪水一下子憋了回去:“你这,劫狱啊?”
“你所犯何罪?”萧灼抱着她往外走。
程墨连连摇头,抬手捂脸:“是哦,明明是我被人关在井中,如今还被人欺负成这样,萧灼,我好丢脸啊!嘶,好痛!”
“你小心点。”萧灼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萧灼带着她离开阴暗漆黑的牢房,一路上遇到的狱卒皆侧立两旁,大气不敢喘。
待到牢房门外,遇到了尚未离去的齐明鹤,程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萧灼轻拍她手臂,而后将她放了下来。
程墨乖乖站到一旁,就见萧灼几步走近齐明鹤,下一刻的一幕令她目瞪口呆,就见萧灼挥出一拳狠狠打在齐明鹤的脸上。
“记住,往后不该碰的人别碰。”
齐明鹤被打得退后两步,抬手擦拭了下嘴角沁出的鲜血,没有吭声,只是盯着程墨冷笑。
程墨似读懂了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等着瞧’。
程墨觉得,不算上回,这算是彻底将齐明鹤得罪死了,下回若是落在他手中,还指不定如何被折磨呢。
不过输人不输阵,程墨冲他翻了个白眼,她等着瞧!
萧灼打完这一拳转身归来,程墨却摇头道:“我自己可以走。”
于是,萧灼拉过她的手腕,大步离开了大理寺。
马车上,程墨注意到外头的方向并不是回宫的路,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萧灼瞥了她受伤的手指;“你的手不要了?”
“自然要的。”
马车很快停在了京城最大的医馆门外,萧灼先下的马车,下马车之前他还不忘将一顶帷帽带在了她的头上。
萧灼的到来,在医馆内外都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医馆内的百姓纷涌而出,外头的百姓则不远不近的围在医馆附近打量。
程墨第一次感受到萧灼在百姓们面前的威慑,百姓们对他是又恐惧又好奇。
医馆内旁的大夫看到萧灼都是战战兢兢,唯有一位头发花白最为年长的大夫却是眼中带笑。
很快,两人随着这位大夫入了内室。
“萧大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萧灼点头:“卓世伯,给她开点好药。”
从入门时,卓大夫就注意到了萧灼身后的女子,眼里的兴味大起:“萧大人,这位姑娘是——”
萧灼没有回答,一旁程墨道:“卓大夫,我叫程墨,麻烦卓大夫了。”
说着她将红肿似萝卜的手指递了出来。
卓大夫一惊:“哟,姑娘是受了夹刑啊!不痛吗?”
程墨认得这位大夫,曾是宫中太医,也是教长姐医术的人。
程墨额上一条黑线:“自然很痛。”
“那姑娘真是老夫见过最坚毅的姑娘了,你这不哭不喊的,老夫还以为受的夹棍一点不痛。”卓大夫赞赏之间还不忘碰了下她的手。
这回,程墨惊呼一声,额上的冷汗猛然滚落。
“卓世伯,你莫要开玩笑了。”萧卓冷声道。
“好好好,果然是能忍!”卓大夫这才迅速从一旁柜台上取来药用之物,替程墨上药。
感受着手指熟悉的冰冰凉凉,程墨回首问道:“你府上的那些药,都是出自卓大夫之手?”
“哟,萧灼给你用他的药了?”卓大夫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
程墨点头。
“倒是大方,那药啊,一瓶值千金,可是老夫好不容易调配出来的,存量可不多。”卓大夫说着笑呵呵地给她包扎起手指来。
程墨倒吸一口凉气,值千金?那她岂不是用了好几个千金?
她回头睨萧灼:“你不会让我还钱吧?”
“你还的起吗?”
程墨连连摇头:“还不起,还不起。”这么一算,她欠萧灼的可太多了。
手指被一根根包起来,卓大夫手法娴熟,就是包起来的手指并不美观,现下十指粗大,一点都弯曲不了了。
这期间,话痨似的卓大夫还一直打听她的身份。
程墨据实以告,卓大夫笑着点头:“从前怎么没听说程衷那老古板有个这么水灵的女儿?听闻他近来荣升了?”
“卓大夫也认识我爹?”
“自然,老夫曾在宫里当太医,对了如今那不孝子也在宫中。”
程墨恍然大悟:“您是卓庭卓太医的爹?”
“你见过我那不孝子?”卓大夫有些意外。
程墨点头:“我是宫中待选秀女,前阵子身体不适,还是卓太医给我开的药。”
“待选秀女?”卓大夫看向程墨身后的萧灼,以眼神质问,笑道:“萧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
萧灼轻咳一声对程墨道:“既然好了,走吧。”
程墨站起身来:“多谢卓大夫。”
“哎,萧大人这么快就走了?当真是把你世伯当成牛马啊!”卓大夫没好气地在后头招呼,“阿墨姑娘啊,你留下,老夫还有些话还没问你呢——”
程墨回头,却被快速戴上帷帽带了出去。
程墨只得喊了一声:“卓大夫,我们先走了!”
再次回到马车,程墨一脸笑意:“怎么,你很怕这位卓大夫?”
下一刻,程墨的嘴就被萧灼递过来的一杯茶堵住。
程墨就着萧灼的手喝了茶,继续道:“那下回我受伤了,可以自己来找卓大夫吗?”
又一杯水递了过来,程墨忙不迭地喝完,话未开口又是一杯。
程墨快速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程墨:今日之仇,我记下了,齐明鹤你等着。
齐明鹤:呵,少说大话,有本事放马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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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十指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