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就挪咯。”
淡岭状似听话地将翘起的脚尖收回,但依旧单手撑着下巴,臂肘抵住桌面,眸光定定地停在仲亦白的眉目间。
除去刚重逢时楼梯上险些摔倒那一回,淡岭没什么机会细看仲亦白的眼睛,或者说他其实有些回避,害怕从中瞧出确切的恨意。
毕竟,明白仲亦白应该恨他是一回事,真的得见又是另一回事。
正如外婆曾无数次对年少的淡岭耳提面命,希望他长大后不要像外公和母亲那样,轻易被冲动的感性操控,错把不负责任的浪漫美化成所谓的自我追寻。
可三年前的悬崖之上,淡岭却仍是由着本能,放任自己被仲亦白吸引并追随而去。
后来知晓仲亦白是因为爱他才选择激进疗法且差点因此丢掉性命时,淡岭一面理智地做出了分手的决定,一面又不可抑制地被对方的心意触动,以至于最后干出漂洋过海给前男友送手串的离谱事。
淡岭骨子里的感性和后天养成的理智时常如斯周旋,所以一直以来他只能勉强当个外表洒脱的浪子,但成不了全然自私的负心汉。
本性终究难移,淡岭深知其中真谛。
可眼前的仲亦白,却似乎是个反例,他身上的诸多改变令淡岭不禁咋舌。
就好比现在,仲亦白回视他的眼神已从当初不见起伏的寒潭死水,彻底转变成为柔情款款的专注模样,仿佛这人天生如此。
以前明明像根木头,要淡岭推着拽着才肯越界一步的人,是怎么会突然开窍的?难不成分开期间遇到给他上一课的新欢了?!
淡岭忽地生出几分不满:“仲亦白,你这三年有没有……”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讲完,桌上旋转的酒瓶便再次停住,这次对准的是满脸无辜的肖驰。
“那……我也选真心话吧。”肖驰面露难色,冲着常鑫格抿唇笑笑。
常鑫格继续利用app抽取问题,手机屏幕最终定格时,她忍不住嘴角上扬:“请问,在场有你喜欢的人嘛?”
肖驰方才还拉很长的苦瓜脸瞬间愁云尽散,他瞳仁闪亮地盯着桌对面的人瞧了瞧。
“有的。”
肖驰双手握住面前的酒杯,模样似有些腼腆,“我一直非常喜欢亦白哥……的电影,他是我的偶像。”
淡岭凝眸看向肖驰,心中暗自吐槽:这位古偶男神的台词功底实在不怎么样,断句和逻辑重音都是灾难级别的。已经跟着偶像录了三个礼拜综艺,却显然没能近朱者赤分毫。
偶像本人倒是蛮配合,与刚刚急于同淡岭划清界限的态度不同,这会儿的仲亦白笑着对肖驰说:“感谢喜欢,你的戏能得到那么多粉丝的认可,必定也很棒,一起加油呀。”
肖驰简直受宠若惊,身体不自觉地朝仲亦白的方向倾靠,语声里透出雀跃:“将来如果亦白哥再拍电影,希望可以有机会近距离向你学习。哪怕是跑龙套……也没关系。”
淡岭压住拼命想撇的嘴角,端杯干掉面前的酒,撂下时不慎碰落了手边的筷子。他随即弯腰钻入桌下去捡,完事儿后没等起身就听见仲亦白嗓音柔柔地回应肖驰。
“当然,只要剧本合适,我也很期……待。”
仲亦白话尾的音调因混入一声不受控制的闷哼而卡顿了须臾,影帝的台词功底迅速向自家粉丝肖某靠拢。
淡岭纵然明白自己没什么立场,但想到过往几天仲亦白莫名冷淡的态度,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有酒精加持的完美借口。
所以,方才他趁着尚未钻出桌底的便利,张嘴在仲亦白的大腿上咬了一口……
内心的烦躁骤然纾解,淡岭禁不住扬了扬唇。他满意地拎着筷子准备起身,却未料到很快就乐极生悲。
淡岭的脑袋抬得过高,直奔餐桌边缘撞去,连累整个桌面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震。
好在仲亦白早有预判,伸手替他挡了下,温热的掌心再度义务充当防撞垫。
本就有些无理取闹的淡岭,因为对方以德报怨的行为,显得更加理亏……
他硬着头皮坐回座位上,低声咕哝了句:“谢谢”。
仲亦白意味深长地瞧了淡岭一眼,没等说什么,那头的肖驰便抢先开口关心道:“亦白哥,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手其实不痛。”
仲亦白稍稍晃了晃头,接着将撞得发红的手背挪至桌下,尔后在身边人的余光里揉了揉腿侧被咬的位置。
等大家的注意力移开,重新回到游戏中后,仲亦白才偏头凑近淡岭耳旁,补了句用户评价:“淡摄影师的牙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
夜里十点,节目组的散伙饭圆满告终,众人各自回屋。
淡岭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由于刚才磕了那一下,导致太阳穴始终隐隐作痛。所以他没直接上楼,而是拎着烟出了大门。
淡岭倚在主楼墙外,慢悠悠地把烟叼进嘴里,随后伸手进裤袋时却发现火机忘了带。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仰头望向缀满疏淡星子的夜空。
过了半晌,淡岭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于是迅速转身回到屋内。他迈步走上楼梯,一路爬至三层,最终在尽头的套房门前止步。
这一回,淡岭没有犹豫。他径直抬手输入密码,门锁顺利打开。
淡岭旋动把手,将门板拉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他就瞧见里面的仲亦白如上次那般,正好整以暇地斜倚在卧室门口。
仲亦白脸上那副调笑的表情和他腿边那张足够并排躺下两个人的沙发床一样,看得淡岭很想咬牙切齿。
“淡摄影师还不赖,区区三次就能猜到密码。”
“除了你和我的生日,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相遇或者分开的日子呗……我只是猜测你心里的恨约莫更多,所以选了后者。”
淡岭走入屋内,随手把门带上。
旋即,他猛地反应过来,蹙眉质问:“你怎么知道是三次?上回你果然在屋里……”
仲亦白耸耸肩,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他这趟的来意:“淡摄影师不去睡觉,特意旧屋重游是有何贵干呢?”
淡岭噎了一下,赶忙掏出事先备好的理由:“我打火机找不到了,但现在又着急用。所以想先要回三年前的,就是你摆在床头柜上那个。”
仲亦白点头表示理解,伸手从裤袋内拿出一个银色打火机,朝着淡岭所在的方向递出。
“怎么还揣兜里了……”
淡岭踱步走过去,嘴上虽在说着打火机,可他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凝眸盯着眼前人。
仲亦白用两指捏住打火机底部,腕骨轻轻甩动。火机盖随即向上扬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音,继而蓝色火苗便跟着滑动的滚轮窜动起来。
淡岭没去理会,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仲亦白。
两下里沉默了半晌,淡岭才叼着烟俯身向前。嘶拉声响起,摇晃的火苗顺着卷烟纸向上燃烧,苦涩的烟草味顷刻间弥散开来。
火机盖重新合上,淡岭和仲亦白却都呆愣着没动。方才的那一幕实在过于熟悉,令两人皆有些恍惚失神。
从前,每次事后躺在床上平复汹涌的喘息时,仲亦白便会像这样为淡岭点一支烟,以助他找回清明的神志。
不知是这晚的酒后劲太足,还是点烟的动作暗示性太强,淡岭突然感觉自己晕得厉害。
仲亦白偏又凑近些许,粗重的呼吸犹如滚烫烧灼的蒸汽,尽数扑洒在淡岭颈侧,他夹在指间的烟不由得颤了颤。
仲亦白先把捏着的火机丢进淡岭的外衣口袋里,随后附在他耳边提醒道:“这一回,不要再轻易弄丢了。”
淡岭胸中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迅速抓住时机,借着他不够清醒的脑子开始胡作非为。
而淡岭身为主人,非但没有加以阻拦,还毅然地选择了助纣为虐。
就在仲亦白预备退开的瞬间,淡岭倏地踮起脚尖,两只手交叠着攀上了他的脖颈。
口中吐出的烟圈萦绕在一晃即触的唇瓣间,旖旎辗转着。
淡岭得寸进尺,伸手向下探向仲亦白的腰头,尔后不出所料被捉住腕骨制止。
他于是耷拉着嘴角抬眸瞪人,却听仲亦白哑声开口道:“把烟熄了。”
淡岭挑眉轻笑,听话地走到茶几旁,将才抽了一口的烟毫无留恋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接着,他欲转身回到仲亦白身边。可没承想竟被对方抢先一步搂住腰际,继而两人双双栽倒在宽敞的沙发床上。
当仲亦白主动帮他解开裤子拉链时,淡岭照旧枕臂仰躺着。沙发床质量不俗,填充物弹性十足不说,表面布料亦是柔软亲肤。
淡岭用空闲的右手抚过仲亦白滚动的喉结,指尖若即若离的碰触如同拨弄感应开关,仲亦白立时倾身压下。
取暖设备再多卖力也敌不过北欧的凛冽冬夜,裸|露的肌肤被室内干燥寒凉的空气激起一片颤栗。淡岭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下,而后仲亦白便将他拥进怀中。
要害处由仲亦白拿捏在手,蒸腾的血液沿着跳动的神经蔓延向四肢百骸,酥麻感转瞬窜至头皮,淡岭周身的冷意于刹那间消散殆尽。
最终,当餍足的喟叹自唇齿间逸出时,淡岭习惯性地搂紧仲亦白脖颈,接着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耳后的那颗红色小痣。
轰顶的欢愉如同潮涌寸寸退去,被薄汗沁润的肌肤重又感受到冷意袭来。
淡岭尝试挪动腰身,虽说两人并没有动什么真格的,但因为仲亦白横冲直撞的本事有增无减,导致他的尾椎骨依旧酸痛得好似断裂一般。
淡岭气得张嘴咬了口仲亦白肩头,可这人非但不恼,竟还仿佛得到某种肯定。
仲亦白挑眉吻上淡岭的唇瓣,待事后温存结束,他先将脱下的衣服盖在淡岭腰腹,旋即起身去浴室拿湿毛巾。
淡岭枕着臂肘侧躺着,静候对方的服侍。
期间,他眸光垂下时恰好瞥见腿边布料上的一块濡湿,于是禁不住抿唇笑了,心道:经这一遭,他和此沙发床之间的恩怨算是可以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