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来临之前 第32章 第 32 章

喝了这么多，周雾野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醉意，景拟不禁问：“你现在头脑还清醒吗？”

周雾野诚实道：“很清醒，就是反应慢点。”

既然理解能力还在，景拟直接开门见山道：“刚吃饭的时候余洋问我以前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周雾野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他咬紧了后槽牙，“是我认识的人吗？”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不愿意接受。

临出国前，他趁周国年派来看管他的人换班之时，偷偷溜了出来，没有手机，没有现金。但医院离学校又远，他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向脸熟的护士姐姐借了打车的钱。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坐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冲刺高考，也不知道景拟现在怎么样，肯定会紧张吧，也许会因为压力大而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

周雾野捏着司机找零的一张二十和一张十元的钞票，还有几个硬币。

学校门口蛋糕店里盛销的小蛋糕二十五块钱，幸好够了。

拎着小蛋糕盒子，他站在校门口对面的蓝色路牌下，等着放学铃声响。

夜晚的空气闷热干燥，周雾野看着斑马线上来往的学生，担心蛋糕会坏掉，应该等景拟一起过去买的。

同样的校服，周雾野一眼锁定到人群中的景拟，她清瘦高挑，扎了个丸子头，冷白的皮肤显眼，虽然周雾野看不细致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

出国以后，不能和她一起准备高考，但是可以发信息给她，给她打气，提醒她别总是皱着眉头。

周雾野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倏地，景拟停住了脚步，周雾野也随之顿住。

景拟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抬头发现是钟木，“班长？”

钟木手上拿着份试卷，说道：“你化学试卷忘拿了”

“谢谢。”景拟接过卷子，折了两折。

“我看你这几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哪个科目复习效果不理想吗？”

景拟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都还行。”

钟木不傻，能猜出来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他犹疑了两秒，问道：“你是因为周雾野才不开心的吗？”

景拟回神，钟木压低了声音，“我上次去办公室帮班主任拿录音机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聊周雾野的事。”

闻言，景拟急忙问道：“周雾野他出什么事情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有急着放学回家的学生匆匆跑过，从一侧撞到景拟的肩膀。

周雾野看到这一幕，连忙想冲上前。

钟木手急眼快地扶住了景拟，让她不至于摔倒，他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路边。

周雾野呼吸一滞，景拟没有挣脱，信任地由他牵着。

空气热得快要凝固，让人喘不上气。

周雾野看着走远的两人，不由自嘲一笑，自己并非什么不可替代的人，就算一走了之，她最多只当他是个躲避高考的普通同学。

景拟惦记着周雾野的情况，过了好久才注意到钟木牵着自己，她挪开了一步距离，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他手中抽过。

她着急问道：“周雾野他怎么样了？”

钟木看了眼空空的手心，不紧不慢道：“我听老班说，周雾野不会再来学校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是他应该是有出国打算。”

“出国？”景拟喃喃道。

钟木知道周雾野家里挺有钱的，“应该是直接去国外读大学了吧。”

明明是燥热的夏天，景拟却出了一身冷汗，她失魂落魄地和钟木道了声再见，独自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可惜彼时的周雾野自尊心太强，在看见景拟没有甩开钟木牵着的手事就转身离开。

保镖找到他的时候，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手里还拎着已经融化成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不成形蛋糕。

听景拟说喜欢过的人，周雾野的第一反应是钟木，其次也可能是他见过的刘明宇。

“你说是谁，我帮你去揍他。”不管哪个，他都很想揍。

景拟错愕，“揍谁？”

周雾野理所当然道：“那个渣男啊。”

这确信的语气，如果景拟不是当事人，她都要被唬住。

这家伙以为她喜欢过其他人？

无语到想发笑，她收敛起情绪：“周雾野，我说的以前喜欢过的人，是你呀。”

周雾野这时才后悔自己喝了几杯酒，反应变慢，否则这一句话怎么会难以理解呢？

他指着自己，惊讶地重复道：“你以前就喜欢我。”

景拟点头，对他的反应很好奇。

周雾野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我是醉了吗？景拟，可不可以明天早上再和我说一遍，我想清醒地听到这些话。”

“你又没醉。”景拟看进他清澈的眼眸。

周雾野佯装倒下，头一偏，靠在她的肩膀上，“醉了。”

*

不真实，是周雾野当下的感受。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他还是恍惚中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景拟喜欢我。

景拟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我。

景拟一直喜欢的只有我。

周雾野越想越觉得睡不着，爬起来打了个电话给楚成暄。

楚成暄觉得很惊奇：“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周雾野直奔主题：“我谈了。”

楚成暄：“我知道，你不跟我说过了吗？”

“我要更正一下，”周雾野秉持一贯的严谨态度，“我们是彼此的初恋，而且她只喜欢过我一个人，从高中开始就互相喜欢了。”

“……”楚成暄脑袋空了两秒，“那你们怎么不高中就在一起啊？”

“这不重要，”周雾野强调重点：“一直以来，他喜欢的都是我。”

这兄弟是疯球了。

这就是母胎单身快三十年的人第一次谈恋爱的样子吗？

“哥，和一个单身人士探讨恋爱是没有结果的。”

周雾野：“没想和你探讨，单方面告知你而已。”

‘……’

楚成暄：“再见。”

异常兴奋的阶段过后，随之而来就是无穷无尽的推算。他在脑海中演绎着当时的情景，反复斟酌，如果自己在多待两三分钟，他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现状？

或许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就会在一起，在同一座城市上着大学，周末一起约会、吃饭、看电影，做着所有小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这些幸福原本唾手可得，他心想，是他的错。

第二天景拟打开门时，看见周雾野站在门口，眼下泛着一圈青黑，明显是没有休息好。

“你怎么了？”景拟侧身让出空间，“怎么不敲门？”

周雾野跟着进门，反手关上门，换了拖鞋，径直走进厨房。

他接过景拟手中的抹布：“我来。”

景拟没错过他的疲惫，“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周雾野摇头：“没什么。”

“别骗我，”景拟按住他手腕，“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有什么事要一起分担。”

周雾野沉默两秒才开口：“出国前，我回学校找过你。”

景拟一愣：“怎么不打电话？”

“电话被没收了。”他声音低沉，“那天我看见钟木拉着你的手，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景宜反应了几秒才想起钟木是高中班长。

“所以你来找我，”她声音颤抖，“还以为我在和别人恋爱？”见周雾野点头，她气笑了，“我以前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是我的错。”周雾野垂下头，“我太笨了。”

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景拟叹了口气：“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她趁机问出藏在心底的问题：“你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耳朵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忘记韩老师说的那些话。

“被绑架了。”周雾野语气平静，“昏迷后醒来就听不见了。”

“现在左耳恢复了，右耳偶尔耳鸣，不影响生活。”

景拟指尖掐进掌心，听旁人转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他说出“听不见了”却是另一回事。

她还记得。

他说，想成为一名飞行员。

他讲述遭遇时轻描淡写得如同讲述他人经历，他自己经历过多少痛苦，景拟无从知晓。

她眼眶发红，泪水突然涌了出来。

"怎么哭了？"周雾野替她擦掉眼泪。

景拟说不清心里翻涌的情绪。即便他现在功成名就，可当年会因为愿望落空而感到痛苦。

她宁愿周雾野是为求学出国，而不是拖着满身伤痛逃往异乡。

"不该是这样的，"她攥紧他衣袖，"你值得一切光明前途、鲜花掌声……"

在景拟的医生生涯里，她见过很多后天失聪患者。比起先天残障，他们需要打碎原有认知体系重建生活，而周雾野被剥夺的不只是听力，还有十八岁时的憧憬。

难过如潮水般袭来。

景拟的眼泪掉个不停，周雾野替她擦拭。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哭，”周雾野说：“我现在很好。”

景拟踮脚抱住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周雾野的脖子一侧的皮肤，“以后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会的，”周雾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会珍惜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