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院是府里极好的院子,又宽敞景致又好,按着规制本是王府侧夫的住处,如今被陈璟住了进去,瞬间引起了府里注意。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极乐院的杜小郎。
在远峰出事前,府里最受宠的就是杜云乐,一月里殿下有七八日都要来他这儿。
这份宠爱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到殿下为了远峰的事远赴边疆,再回来就把他抛诸脑后了,每日里忙得不得了,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再不涉足后院。
两个月前甚至不惜触怒陛下也要接那远峰余孽入府,他曾偷偷去看过,那陈璟小小年纪就长得一脸狐媚样,若是任由他长大,府里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男人只要伤了脸,又有什么前程?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好命,殿下两月未归,竟刚好在他动手时回来了。
“主子,长明院是侧王夫的住处,殿下她是不是……”
“住口。”杜云乐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破国的囚犯,有什么资格成为殿下的侧夫?”
怕只怕殿下受不得那贱人的勾引。
远峰因美人出名,从前就常为各个国家所觊觎,如今府里这位出自远峰皇族,小小年纪就显出姿容不俗,他不能留下这个祸患。
念及他的身份,杜云乐忽然笑了。
“都是有血有肉有气性的人,咱们这位贵客只怕还不知道,远峰国灭,是咱们殿下拿了首功吧?”
杜云乐轻笑一声,忽然平静了下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横在心间,他就不信那尊贵的皇家贵子能忍得下去,不妨让他自己触怒殿下。
陈璟刚住进长明院就被拨过来一大批伺候的人,从里到外十来个人,陈璟没什么兴致安排下人,秦嬷嬷见状,几句话就把人安排到了各处。
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两秒,看到秦嬷嬷在这儿也就跟着众人下去了。
秦嬷嬷见他面露倦色,笑着道:“郎君且安心养伤,有什么缺的少的派个人跟老奴说一声就行,今日那些人都关起来了,郎君不必着急,待伤好了再想怎么处置即可。”
陈璟怀里紧紧抱着信封,看起来并不想答话,秦嬷嬷也识趣,不再多逗留,“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秦嬷嬷走后,陈璟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一场,到最后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琉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蜷缩在床榻一角的小小少年。
翌日,陈璟起身后看着一旁摆放整齐的鞋子,他慌乱寻找,直到看到枕边的信封,这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都说这远峰出美人我原本还不信,见了咱们主子我才知道这话还真不虚。”
“不过出生在远峰可不比我们安稳,光是整日被人觊觎也睡不好觉,咱们殿下也算是帮他们彻底解脱了,虽说以后为奴为仆的,至少不用担惊受怕了。”
“这话可不能让……听到,若是主子知道是咱们殿下的法子导致远峰灭国,咱们以后可怎么过?”
“是啊,听说远峰新君死的很惨,即位不过半年先是大军压境,后有内乱祸国,最后还是**在宫墙内,大火一烧,什么都没了……”
屋内,陈璟后背一凉,目光凌厉地看向外头,那时皇宫乱了,爹爹带着他想要逃出去,最后还是被抓了,后来作为俘虏被送往庆康,他还祈望母亲安然,原来竟是……**!
泪水从眼中溢出,他眼底藏着深深的恨意,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他一把扯下,任由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
骗子!都是骗子!
……
上官臻一早就出门了,这些时候离京太久只怕母皇会生气,所以她早早等在起居殿外,想着先来见见母皇,却不想碰到了同样来此的上官默。
“三姐怎么过来了?”
上官默在宫中向来默默无闻,除了陛下分派差事,其余时间绝不会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能在这里见到她,实在是稀奇事。
“七妹,不是三姐说你,你这些时候去哪了,母皇染病你怎到现在才露面?”
“母皇病了?”上官臻一惊,“怎么回事?”
看她真的不知道,上官默神色复杂,没过多久,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丁香过来传话,上官臻连忙上前,“母皇怎么样了?”
说着她就想往里走,却被丁香拦下,“七殿下见谅,陛下说七殿下事忙,以后就不必时常进宫了。”
说着,她看向上官默堆笑道:“请三殿下进去。”
上官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眼微垂,这就是母皇选定的储君吗?
在所有皇嗣中,她最得母皇喜爱,也是过的最为肆意的,但这些只是因为父亲身故她无所作为的愧疚罢了。
母皇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把她教的文武双全,是把她当作储君培养的,她也不负众望,成为众多皇女中最有出息的。
但是两个月前,为了和沈寒玉的交易,她第一次不听上命,做了出格的事。
母皇让她在储君和她所求之事中做抉择,“你非要拿大功换他,朕拦不住你,但你要明白此番你若执意行这糊涂事,将再无缘储君之位。”
上官臻看着上首之人,却只是道:“儿臣志不在此。”
当时恨铁不成钢的皇帝气的差点动手,最后却只是捂着胸口让她滚。
思及此,她并未就此离去,撩起裙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床榻间的天子一脸病态,常年浸淫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她朝着外头看了一眼,眼中却尽显失望。
身为母亲,她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的,但是身为皇帝,太过感情用事的人不行,她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上官默适时过来请安,看到下人手上的汤药,她熟练地端过,亲自伺候侍奉。
“母皇,七妹还跪在外面,如今天寒,时候久了怕会伤了身子。”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冷静沉稳不动声色的女儿,眼底审视,半晌才问道:“这些时日处理公文可还顺利?”
上官默垂眸,“公文繁杂,好在有母皇时时从旁提点,儿臣还适应得来。”
向来不入眼的皇嗣忽然频繁出现在宫中朝堂,有心之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于母女二人来说更是心知肚明,她们没有母女间的温情,只有互相利用。
曾经对于上官默来说,她不在意母亲心里有没有她,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以后当个闲散亲王也不错。
但当有一天母皇把她叫到面前,开始有意无意的培养试探,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关窍所在,她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权利的滋味。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若当真能得到那从未想过的至高之位,用什么来换她都愿意。
来到殿外,上官默站在台阶上看着下方跪着的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竟不知,她还能站的这么高,居高俯视一切,总是格外心旷神怡。
她走下台阶,蹲在上官臻身前,难得露出些许笑容,“七妹刚刚回京应该还不知道,母皇为我赐婚花老太傅的孙子,下月就要完婚了,到时七妹可要来我府上吃酒。”
老太傅曾教导过陛下,在朝中文臣间除了林相就属这位花太傅了,与她孙子成亲,上官默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
上官臻抬起头,“那恭喜三姐了。”
上官默看着她真诚的眸子笑了笑,缓缓起身离开。
看着日暮西山,丁香觑着自家主子神色,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七殿下还在外头跪着……”
“你心疼了?”皇帝看她一眼,哼道。
“这七殿下可是陛下亲自带大的,老奴是怕陛下心疼。”
“朕以前就是太心疼她了,总是什么都依着她,都到了这个时候,总要让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好好磨练磨练才是,你去给她传话让她回去吧。”
上官臻在这里跪到天黑也没等到陛下传召,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丁香扶起她才道:“七殿下,陛下的身子没有大碍,陛下说了,以后无事七殿下就不要进宫来了。”
听到这话上官臻缓缓抬头,看着那高高的宫殿,她自嘲地笑了笑,“既然母皇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丁香欲言又止,看着上官臻离开的背影,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