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时,烈日当空。
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热浪灼人。田垄间插秧的农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连一向聒噪的夏蝉都噤了声。
却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仍在赶路。
叶南鸢此时正懒懒地在大树枝头乘凉,单腿屈起,抱剑而倚。红色衣摆如流火般垂落,但在四周枝繁叶茂的遮掩下,倒也不易察觉。
她天生就比别人更耐热些。于她而言,此刻树荫底下的温度,正是恰到好处。
于是,不知是因着连日赶路的疲惫,还是暖风熏人,听着远处潺潺的溪流声,她竟眼皮沉沉,不知不觉间,便坠入梦乡。
不过没多久,她就感到一阵阴风袭来,突然的温差冻得她一哆嗦,被迫醒来。
树影婆娑间,六道黑影从林间窜过。
不过目标不是她,而是正途经此处的那一大一小。
那六人蒙着面,全身上下裹着严严实实的黑,杀气毕露,是一群杀手。
再看那一大一小。大的身子修长,一身素白,小的至她腰间左右,粉粉嫩嫩。二人皆戴着帷帽,辨不清面容,但从身形、衣着来看,应是女子。
杀手身形如电,瞬息之间,六道寒芒已直逼二人。
白衣女子立刻反应,将同伴护在身后,素袖翻飞间已由袖中射出四枚连着丝线的银针,堪堪格开四记杀招。
可下一瞬,第五把刀携着劲风,已直劈面门,第六把刀已袭至腰间。她只得勉力后撤。
寒光闪过,帷帽被劈得四分五裂。
叶南鸢悠悠转醒,刚适应了大亮的天光,移开挡在眼前的手,谁料那刀刃被飞针一挡,刀光倏地一闪,好巧不巧地将一道刺目的白光反射进叶南鸢的眼中。
她恼怒地惊叫一声,眉头瞬间拧起,刚放下的手又重新抬起。
待再放下,眼底已盛满怒意。
但那声惊叫倒是引得八人齐齐向她看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仿佛瞬时凝固了。
似乎几人都很意外她的存在。
但寂静只持续了一瞬。
为首的杀手冷眼一扫,左手两指竖起,朝叶南鸢的方向一划——
两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向她掠来。
趁杀手分神之际,白衣女子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同伴手腕,猛地向侧方逃去。
待剩余四人反应过来,那一大一小早已不见了踪影。
叶南鸢却在枝头看得真切——这两人武功不行,跑的倒快,把烂摊子丢给她!
原本只有两人冲她来,这下好了,六个全冲她来了。
她在心中暗骂那两个逃兵,想着之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面上却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跃跃欲试道:“来的好!正愁没处撒气呢!”
言语间,手中赤色长剑已应声出鞘。
剑光乍现,赤色流火比暑气更盛。
最先袭来的两道黑影尚未近身,只觉喉间滚烫——那赤色剑锋携着火热剑气,不知何时已划过二人咽喉,鲜血立时喷涌而出。下一瞬,两道黑影便瘫软倒地。
剩下四名杀手顿时停住脚步。
叶南鸢潇洒地跃回枝头,侧在身后的右肩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气势却更盛三分。
她朝为首的喊道:“再来啊!”
杀手头子的喉部微微抽动,黑布下的轮廓显出一个僵硬的吞咽动作。四个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仍是停在原处没有动作,目光却凶狠地盯上叶南鸢的右肩,像是四匹突然嗅到血腥气的饿狼,獠牙半露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要打便打,磨蹭什么。”
叶南鸢嘴上不耐烦地挑衅,心下却开始琢磨自己有几层胜算。
她方才还未适应光线,并未看清他们出手的招式,但从打斗时的气息可以隐约感知:这几个的武功横竖不过是中乘境界,不过是几个在中期,几个在巅峰的区别。
至于要说具体几个中期,几个巅峰,对她这种与之隔了一个大境界——大乘境的武者来说,这其中的分别实在太过细微,没必要,也难以准确感知。
这要放在以前,这伙人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有伤在身。
且更为麻烦的是,她经脉受损,内力不稳。
如今的她空有大乘境的内力,却因为经脉受损,难以运转发挥。至于能用出几成内力,其实她自己也没数。
有时,就像方才,她能用出五成,一剑便能斩杀两个中乘境;有时,又像昨夜,内力起伏间,竟险些被一头觅食的野猪撂翻在地......
正琢磨着,那四人却突然同时暴起,分四个方向向她袭来。
她气一沉,眉一压。
管他胜算几何,全力以赴便是!
但见赤色剑光如流火肆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挑开正面劈来的刀刃;二剑刺穿左侧偷袭者的手腕;第三剑回身横扫,将右侧和后侧两人逼退数丈。
本以为他们会退后休整后再来,谁料受伤那人竟用残肢喷血作掩护,不要命似的朝她击出一掌。叶南鸢被血喷了满脸,辨不清对方动作,但好在她剑势未收,急忙横剑格挡。
结果,叶南鸢仍旧挨了那一掌。整个人飞出去几丈远,后背砸在树上,从半空跌进枯叶堆。
霎时,落叶、枯叶纷飞,叶南鸢满脸血污,又摔了满身泥,狼狈得不行。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才恍然惊觉,刚刚那一瞬,竟一点内力也没使出来!
那杀手拖着手腕血淋淋的伤口,面巾下突然漏出惊喜又嘶哑的笑声,朝杀手头子道:“头儿,她根本没有内力!之前都是装的!我们......”
话音未落,却见杀手头子抬手一挥。
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片瞬间刺穿他的喉头。那人用仅有的一只好手捂着脖子,神情痛苦,张着嘴剧烈地干咳,直到咳出一簇血沫,终于翻着白眼,脱力地从枝头坠落,激起满地枯叶。
叶南鸢从树叶堆里坐起来,趁这间隙暗自调了会儿息,不多时便吐出一口淤血,瞬间感觉好多了。
纵使经脉受损,使不出多少内力,但内力总归还在她体内,会护着她的五脏六腑。
区区中乘境的一掌,于她并没有多少威胁,不过是挨打时狼狈了些。
她随手抹过唇边的血,却忽然闻到一股令人恶心的腐臭味,不由得皱起眉。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淤泥,指缝里还黏着半片腐烂的枯叶。
应该是枯叶堆底下常有的一摊不知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组成,也不知窖藏了多少年月的烂泥。
一想到自己满身都是这种恶心的泥,刚刚还抹到了嘴边......
“呕——”
她直想吐!
叶南鸢猛地将手往树干上蹭,却始终蹭不干净,反倒还引上手几只蚂蚁,在她手上胡乱奔逃。
她忍无可忍,用力一甩手,将那些蚂蚁尽数甩飞,随即怒喝一声。
“该死的!”
那杀手头子正指着地上的尸体,冷眼警示余下两名手下呢,听叶南鸢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那三名杀手俱是一惊,齐齐看向她。
似是没料到她中了一掌,状态还能这样好。
叶南鸢暗暗咬着牙,利落地起身,剑锋直指那三人,眼底怒火中烧。
余光无意间瞥见了那还在往外冒血,却已经毫无生机的尸体。
真是心狠手辣,自己人也不放过。
更是该死!
那三人见她这副架势,也不迟疑,骤然暴起,抢先出击。
刀光和着阴风,撕裂空气,自三面合围而来。
叶南鸢一手按住右肩,闭上眼,暗自蓄力,感受着内力在体内翻涌。
她有预感,这次会不一样。
“都给我——”
她手中的赤色长剑突然爆出剑鸣声,剑身上十二道火纹同时闪出金光。她甚至还没有做出完整的出剑动作,只是将剑锋朝天一指。
“去死!”
猛烈的剑气混着灼热气浪,呈环形炸开,三个杀手被掀得倒飞十数丈,后背撞断树干才堪堪止住去势。
良久,叶南鸢才缓缓睁开眼,看向不远处倒地抽搐的杀手头子。那人挣扎着要摸暗器,突然浑身一僵,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就这样断了气,死不瞑目。
叶南鸢歪头睨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敢惹我......”
话音未落,就踉跄着呕出一口血。
右肩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内里也不知是五脏六腑中的哪一处,抑或是每一处,都似被火燎般灼痛。
叶南鸢借着收剑的动作将身子抵在树干上,才堪堪稳住身形,全身痛得直冒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下也冒出不好的预感。
这是......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了?
先前都只有她烧别人的份,现下竟连着自己也一起烧......
她尝试着调息来缓解,可现在不论她怎么做、用几成力,都难以运转起一丝内力。
甚至内力还和她对着干,她用力越猛,体内灼烧感就越强。
“好啊......”叶南鸢冷笑,“我偏不信这个邪!”
她不管不顾地催动全身气力,内力如滚烫的岩浆般在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无形的烈焰烧穿,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可她叶南鸢从不服软。
她一手死死握着剑柄,一手深深扣入树干,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内里却还在暗暗使力。
忽然,她双眼一翻,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后倒去。
竟是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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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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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