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叶端讶异,“铮城岭少主,林德?”
“小郎君,我说过此地不是什么好去处,你们怎么就不听劝呢?”林德面露惋惜。
叶端道:“少主,家父因策漠军战败而被问责,将被斩首,太后特许我前来求取清寇果,以破敌阵,若能成,便可留下家父一命。家父性命攸关,我身为人子,岂有坐视不管之理?少主劝我此处来不得,纵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林德顿了顿,又道:“叶帅威名,如雷贯耳。就连铮城岭的百姓,也深知叶帅于长荣之功。长荣朝廷如此决绝,就不怕失了民心吗?”
“润念,不可妄言。”林明镜缓缓走进,“为父教你的,你都忘了?”
林德双手合于胸前,躬身施礼:“父亲,孩儿知错。”
林明镜端坐堂前,上下打量二人,视线又在叶端面上停下:“你就是叶壹的女儿?”
“叶端见过林首领。”叶端微微颔首。
林明镜道:“叶壹是长荣的臣子,长荣朝廷要杀他,这与我铮城岭何干?我若救下他,难保他日,朝廷命他领兵攻我铮城岭,他不得抗旨,恩将仇报。”
叶端焦急道:“林首领不必有此顾虑。家父一向与北江作战,他不会……”
“好了。”林明镜拂手打断,“这话,本首领听长荣朝廷说过几次了,耳朵都起了茧子。来人,带他们下去,送他们出城。”
“林首领可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叶端挣脱掉士兵的拖拽,上前一步道,“北江利用毒阵,重创策漠军,一朝突破北境,必将向南,长驱直入,届时铮城岭便是入口之羊,而北江虎口大张,首领可还认为此事与铮城岭无关吗?”
林明镜挥手示意士兵退下,沉默不语。
林德一旁道:“叶姑娘此话,是想说,若是救下叶帅,叶帅便可击退北江,除去后患了?”他轻笑一声,“在本少主看来,叶姑娘未免太过自信了。”
叶端道:“由我破敌毒阵,父帅领兵乘胜追击,这已是胜算最大的法子了。林首领放心,如若不成,我与父帅只有两个选择,一乃战死沙场,与敌同归于尽;二乃兵败为囚,以死谢罪。林首领也就不必有家父恩将仇报之虑了。反之,若能功成,长荣必感念林首领相助之功,更可除去北江对铮城岭之患。”
此言一出,连威神色讶异:“叶姑娘,你……”话未出口,便赶忙噤了声。
林明镜许久未言,面色却已有了松动。
叶端顿了顿,又道:“听闻铮城岭不久前突发时疫,眼下还有许多百姓未愈,症见: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晕厥,口齿不清,手脚不灵。”
林德惊愕道:“叶姑娘怎知?”
“少主的妹妹便是如此吧?欲治此病,所需最重要的一味药,是长在阙州的凡薇。小女此行,带了一盒凡薇,特呈于首领。”
“何处?”林明镜忙道,“快松绑,松绑。”
叶端转转酸麻的手腕:“林首领,我的包袱,被您手下带走了。”
“来人!”
接着,便有人双手托着包袱,递到叶端手中。
叶端打开包袱,取出其中仔细包裹着的一小方药盒,她打开,递与林明镜:“林首领,这便是凡薇。单吃草药,疗效缓慢,若是首领信得过,小女愿为患者施针,促进疗效。”
林明镜忙带叶端去了偏院,此处用白帐围住,里边不住传出呻吟声。
叶端取了面纱遮好:“此病易传染,我自己进去便好。”说着,她接过药盒,独自走了进去。
月落日升,林德和连威等在门外。
直到天色大亮,叶端才扶着酸痛的腰背肩膀,缓缓走出。
她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却适得其反,眼前一阵晕眩,险些倒下。
“叶姑娘,且先去客房休息会儿吧。”林德满脸关切。
叶端微微一笑,声音极轻:“少主放心,我已为她们施针,可让她们睡两天安稳觉了。”
她巡视一周,未见林明镜,又问:“林首领可许我采摘清寇果了?”
林明镜快步走来,“叶姑娘放心,我已命人去山间采摘清寇去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村民打扮的男子跑来,气喘吁吁:“首领,去采摘清寇果的人回来了,前几月又刮狂风,又下暴雨,果子都尽数落地腐烂。”
“可还有能用的?”叶端忙问。
村民摇摇头:“一点儿也没了。”
叶端耳朵嗡嗡作响,愣在原处,手足无措。
林德劝道:“叶姑娘莫急,我曾听闻往南二十里处,也有人见过清寇果。我此刻便去寻它,定为你带回能用的果子。”
叶端深吸几口气:“我随你一同去。”
二人行至二十里外山顶上,望着一侧峭壁,林德道:“叶姑娘且先等在此处,我去看看。”说着,他取一根长麻绳,一头系在自己腰间,一头拴在山顶树干上。
他顺着绳子慢慢下去,少时,便传来一声惊呼。
叶端俯身高声问:“林少主,你可是找到了?”
“找到了,此处背风,果子完好。”
叶端大喜,也系了绳子下去。两人小心地采摘起果子。
林德瞥见叶端认真的神情,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小郎君芳龄几许啊?”
叶端抬头看他一眼,又扭头回去:“我与林少主不过几面之缘,值不得告知这些。”
林德闻言不恼,只是低头笑起来。
叶端本就疲乏,加之林德一旁玩笑,她一阵心烦,转身想往一侧挪步,脚下一滑,身子往崖下坠去,好在腰间麻绳尚固,将她挂住。
她脚下踩不住崖壁,双手也无处可抓,眼见体力殆尽,忽而腰间一紧,她被林德揽过。
林德一手托在叶端腰间,一手抓住麻绳,脚下用力,横向荡起,直到落在崖壁一处凸出的岩石上。
“小郎君,我可救你两回了,现下不仅是几面之缘了吧?”林德虽说着,却见叶端面色为难,他接着道,“我与依止玩笑惯了,若是姑娘觉得不妥,我便不说了。”
叶端闻言,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依止?是少主的妹妹吗?”
林德点点头:“果子已够用了,姑娘若是休息好了,我带你上去。”
直到双脚踏踏实实落在地上,叶端才松了口气。
林德架起炉灶,叶端小心将清寇放进沸水中,烫煮完成,复用清寇叶子一一裹起……
等两人回城,已是傍晚。
叶端怕夜长梦多,便与连威趁着夜色往京城赶去。
京城月色如水,刑部大牢却昏暗不见亮光,只有叶壹的牢房中燃着一支将尽的蜡烛。
叶壹借着烛光,翻看着手中书卷。
狱中安静,只有叶壹翻页时的窸窣声响,接着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狱卒开了牢门,退至一旁颔首:“殿下,小的去外面候着。”
卫衡提着食盒,踩在狱中泥地铺着的枯草席上,瞬时,便有老鼠从草席间窜出。
“叶帅好兴致。”卫衡从食盒中取出两盘菜,又取一壶酒。
叶壹目光不离书卷:“殿下政事繁忙,还想着老夫,老夫真是受宠若惊。”
卫衡轻笑道:“叶帅这是怪我来得晚了?”
叶壹依旧翻动着手中书卷。
卫衡为他斟满酒后坐下:“是苏夫人做的,叶帅趁热吃。”
叶壹终于抬眸,看看桌上饭菜,又看看卫衡:“殿下去过帅府了?”
卫衡应道:“去了,府中一切尚好,苏夫人身体也已好了大半,只是对叶帅和叶姑娘牵挂至甚。”
叶壹闻言,轻叹一声,未作言语,端起酒盅饮尽,又夹着菜,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叶姑娘已拿到清寇,正在回京路上。”卫衡道。
叶壹点点头:“好啊,我叶家子女,各个好样。”
卫衡和道:“叶帅此言不假,叶堂英勇殉国,叶端为救你,只身前往铮城岭。他兄妹二人不愧为叶家之后。”他盯住叶壹的眼睛,“叶帅你呢?你也是叶家之后,与自己的子女相比,可有差别?”
叶壹夹菜的手停在空中,他看着卫衡,突然大笑起来。
许久,他面色一沉:“殿下今日来此,若是为嘲讽本帅,大可随意,本帅难得有兴致。”
卫衡冷笑:“如今这滋味可好?想当初本王本可无忧一世,却被叶帅拖进这泥潭中来,眼下你也难以脱身……”
“殿下真以为,你可无忧一世吗?”叶壹盯着卫衡的眼睛质问。
“所以,我答应了叶姑娘,调查兵败真相。”卫衡道,“叶帅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不是不肯说,是说了也无用。找不到娄玉鞍,本帅说再多也是徒劳。”
卫衡道:“叶帅自押解回京,便一直对漠州之战闭口不言,只要本王派人抓捕娄玉鞍。”他眸光变得犀利,“或许他已经战死……”
“殿下是信了他们的话吧?你也认为,是本帅求功心切,无视将士性命,用他们换我功名?”
“身为一军主帅,当知判断敌情,北江军佯北退入敌侧山口,叶帅与北江交战二十余载,怎会不知其圈套?明知不可进却依旧下达追击之令,何故?”
叶壹端起酒壶痛饮,长叹一口气:“我若说,本帅当时所下之令是回营防守,殿下可信?”
“愿闻其详。”
叶壹放下筷子,端坐好:“幸得殿下想听,老夫便同你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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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叶端除疫取果,卫衡狱探叶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