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是北江又来进犯?”
“正是……”卫衡便将朝堂情形一一讲与叶端。
这些大可不必讲给她听,可他不知为何,总想与她说些什么。
叶端认真听完,道:“太后尚未理解殿下之意。殿下献计出使北江,是为假意求和,以争喘息之机,征兵役,收粮草,壮我国力,争取一击即胜。殿下定是顾虑朝中那位夺取清寇之人,故而不便言明。但显然,太后并未理解殿下的良苦用意。好在万侍郎明白过来。”
她偷偷挑一眼卫衡,嘴角挂笑:“太后此举也是必然。”
“此话怎讲?”卫衡歪歪头,笑看着叶端。
“当日太后召殿下回京,是为堵住悠悠众口,稳定朝堂。如今朝堂已被太后牢牢握在手里,殿下便是她不得不除去的后患了。”
“此局何解?”
叶端静静沉思,双手轻轻托起脑袋。
卫衡看得出神,全然不知连威已站在身后。
“殿下。”连威施礼。
卫衡这才收回视线。
“不如……”叶端眸光一闪,“殿下在陆兼身上找找门路?”
“所以,叶姑娘知道我会如何处置陆兼了吗?”
叶端抬眸,正撞上卫衡深邃的眸子,两人忽而笑起来。
笑意散尽,叶端渐渐垂下眸子。
“怎么?叶姑娘还有疑虑?”
叶端轻声道:“总感觉此事看似合理,实则有些牵强。周复要陆兼截取清寇,难不成,周相有把握解毒?”
卫衡也道:“周复若是受周誉所命,如此大动干戈,反而更易暴露。太后对周誉尤其信任,他若有二心,想必从太后那里掉包会更容易些。此事未明,不可打草惊蛇。”
用完晚膳,卫衡知道叶端此时出府,定要受帅府禁军盘问,便决定将她送回去。
叶端与卫衡同坐马车里,她的眼睛在卫衡脸上打转,欲言又止。
“叶姑娘想问什么,直言便是。”卫衡轻合双眼,却还是看出她的踌躇。
叶端开口问道:“出使北江的使团,殿下可有人选?若非卓众之人代替殿下,想来您也不会放心。”
卫衡缓缓睁眼:“是啊,出使北江,既要有面对北江王威色而不惧的勇气,又要将求和之意表露明白不让人生疑,更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何人能言善辩又不惧厉色……我回京不过半年,与朝中众臣避嫌不往,实在也挑不出人来。叶姑娘可有举荐?”
叶端轻轻摇头:“殿下忘了,我自幼长在阙州,并不常回渊都。”她说着,挑帘往街上观望。
马车行得稳当,两旁楼阁铺子慢慢向后滑动。
一处两层独栋小楼矗立,门上牌匾镌刻三字,滑入叶端眼帘。
“同俭堂?”叶端放下帘子同卫衡道,“殿下,不如去同俭堂一问?”
卫衡听说过同俭堂,这是一处贩卖信息的地方。
百姓若有难题,皆会来此请教,堂中之人会为他们提供信息,或是给出解答。
卫衡面色稍显犹豫:“素闻同俭堂堂主无所不知,只是……本王所问贤能之人,事关朝堂,他可会有解?”
虽然嘴上犹豫,可他还是立刻命连威停车,随叶端一起走了进去。
堂内宽敞明亮,楼分两层,一层多为散桌,有人坐在桌前询问。二楼尽是隔间,常是富商或是官员不便露面的,会从后门暗道,直通入此。
两人一进门,便有一布衣青年迎过来:“小的给殿下请安。”
卫衡微微一惊:“你认得我?”
“殿下器宇轩昂,京中谁人不识?”说着,他伸手引路,将两人带去二楼隔间。
卫衡一边走着,一边观察青年动作,只觉他行为举止间,丝毫没有胆怯拘谨。
卫衡看惯了小厮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样子。
自回京后,能让他不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晋王,可暂且当回普通人,不必受人敬仰,也不必端着架子的人,除去身边阙州带来的侍卫,只有两人。
一个就是面前的布衣青年,另一个,便是身后跟随的叶端。
叶端随时时尊称他“殿下”,可她眼神中丝毫没有生疏。
或许曾经有过,又或许向来没有,但在她从铮城岭回来后,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卫衡想到此,不由得轻笑出声:‘也许变的不是她,而是我。’
等进了隔间,青年闭了门,转身回来,拱手直言:“敢问殿下,所问何事?”
“问一个贤能之人。”
“需他何事出众?”
卫衡眉心微蹙:“北江之于长荣,为战为上?求和为上?”
“眼下,当求和。”青年颔首,“此话题,自策漠兵败之日起,已在同俭堂争辩已久。”
“求和,便是同俭堂的结论?”
“非也,此事争辩不休,并无结论。主战之人认为:‘边境不稳,长荣应团结一心,同仇敌忾。百年来,都是长荣强于北江,长荣不该退让,拿出大国风范。’小的却认为,此时战,不如和。”
“好啊,”卫衡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把你的想法说说。”
青年便缓缓道起:“眼下,天时已近冬日,北江御寒之法优于长荣,且以骑兵为重,长荣士兵厚衣重甲,两足安敌四蹄?北江势优;
两国交界,群山相绕,我朝一侧较为平坦,易攻难守,北江一侧,地形崎岖复杂,易守难攻,北江势优;
北江一族自幼便以武者为教,袭略之风盛行,虽我朝多良将奇兵,总体而言,杀伐之气逊于北江,由此计,北江得算多也……”
卫衡闻言不语,眸光凝起,右手抽出身旁连威的佩刀,划向青年面颊,却在他眼前停下。
连威大惊:“殿下!”
叶端也站起了身。
青年稍顿,继而说道:“……殿下勿怪,小的并非消己威严,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只为等待利我之机。
待到天气转暖,雨季来临,土地泥泞,令战马难以拔足,北江失去优势,同时我朝可用地形,让敌陷沼泽,围住攻入我境主力,在山口设伏,攻打援军,可将敌军分而歼之。”
直到他说完,卫衡才收回佩刀,微微侧目:“郎君如何称呼?家住何方?年方几何?将你身世细细说来。”
青年答:“小的曲刑,吉州人士,二十五岁。去年进京科考落榜,无颜归乡,便留在京中。”
“可有隐瞒?”
“小的不敢。”
卫衡神色稍驰,又问他:“依你看,求和当如何让北江信服?”
“殿下与兆烈威王的关系,便是北江不得不信的理由。”
兆烈地处长荣以北,北江以东。长荣烈州与兆烈临界。
卫衡与兆烈的威王更是私交甚好。
一旦两人联手,北江便腹背受敌。
只是,卫衡与威王的关系,并不为外人所知,而曲刑却说了出来。
“郎君如何得知我与威王的关系?”
曲刑解释道:“尽是小的猜测罢了。去年,殿下尚在烈州时,长荣与兆烈边界纷纷撤防,与此同时,兆烈威王被调守南疆,小的由此推断。”
卫衡闻言,面色露出笑意。他把佩刀交给连威,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小的还未给殿下举荐贤能。”
“不必,我已找到了。”
上了马车,叶端才开口:“殿下是选中了方才的曲刑?”
卫衡嘴角带笑:“说话不卑不亢,思路清晰,虽有利器相威而面色无虞,他正符合。”
他望着叶端,不知为何,总感觉在曲刑身上能看到叶端的影子。
“常有官员来此求问吗?”卫衡挑起帘子,往外探看着络绎不绝的马车。
叶端附和答着:“为官遇上的难题,可能会更多吧。”
一路马蹄叮叮,帅府门前,马车稳稳停住。
卫衡先行下了马车,当值禁军校尉忙来施礼。
他抬手示意,望一眼门上匾额,“镇国帅府”四个大字赫然醒目。
温言成曾提出要把这匾摘去,卫衡却劝她,镇国帅府满门忠烈,人人都当担得起这四个字。叶壹一人之过,何需世代英烈为他赔罪?再者,帅府在百姓心中,不单是尊荣之所,更是精神支柱,故而还是不摘为好……
卫衡看着眼前拱手的校尉,沉声道:“本王正暗中追查叶姑娘铮城岭一行,途中的黑衣人,特叫她去问话,现下送她回来。”说着,他转身,向马车里的叶端示意。
叶端恭敬走下马车,颔首往府内走去。
卫衡再道:“此事事关重大,本王可谁都未说。”
校尉见状,忙道:“小的明白,小的定守口如瓶,叶姑娘从未离府。”
听他如此一说,卫衡觉得此人还算识趣,轻轻“嗯”一声,转身回了马车。
次日一早,卫衡赶在上朝前,先行求见温言成。
温言成宣他进去,开口便问:“晋王出使准备如何?”
卫衡道:“娘娘,且听臣弟禀明,再做打算。”
他微微转头,厉声道:“进来!”
陆兼便颔首躬身,快步走进,跪地叩首。
温言成见他满脸淤青,大为震惊:“此乃所因何事?”
陆兼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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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 叶壹发配充军,叶端送还解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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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叶端举荐贤能,卫衡顺利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