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眼下已经入冬,粮草贫乏,物资不足,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阵拼杀。其二,北江正喜冬季作战,他们体格剽悍耐寒,骑马作战迅猛,冬季湖面结冰,更除去他们骑马涉水的难题。
我朝虽找到破解毒阵之法,却也无法保证,破阵后,能抵抗住北江十万铁骑南下。今日漠州急报上已写明,黑烟只在两国交界山口弥漫,因此,只要烈营军不擅自进入山口,仅在我朝境内防守,便可免受其害。”
周誉闻言,道:“晋王自己也说了,我朝就算出兵,也无法保证抵抗住北江十万铁骑,更何况不出兵?仅留三万烈营军在漠州驻扎,岂不给了北江南下的可能?”
“周相所言极是,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卫衡接着道,“娘娘,臣以为,此时出兵为下策,或可派遣使团出使北江求和。”
“求和?”
众臣纷纷诧异,此“求和”二字,竟出自杀伐果决的晋王之口。
卫衡再道:“此时求和,可避敌锋芒,为我朝争得喘息之机……”
他看一眼万侍郎,万侍郎忽而明白过来,高声道:“娘娘,晋王殿下言之有理,臣附议。”
百官渐渐安静下来,接着便有多人和道:“臣附议。”……不一会儿,殿前熙熙攘攘跪了一地。
温言成神色大变:“你……你们……”她求助似的望向温观识,却见他也看着众臣束手无策,神情慌张。
温言成又看看周誉。周誉则平静许多,他顿一顿首:“娘娘,晋王殿下一番话,臣也闻之有理。”
他转向卫衡:“敢问殿下,何人能担出使北江之重任?”
卫衡道:“本王回京不久,对朝中官员不甚了解,只怕本王给不了举荐。”
周誉闻言,嘴角微勾:“殿下着实谦虚了,臣倒觉得晋王殿下有勇有谋,可担此重任。”
大殿上众臣的目光,又纷纷投向卫衡。
卫衡微微一笑:“周相过誉了。”
他恭敬跪地,高声道,“臣卫衡,愿请命出使北江。”
温言成神色大喜:“晋王此去定要平安归来,凯旋之日,哀家定为你设宴接风。”
朝散,卫衡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他一夜未眠,再加之朝堂辩论,此时竟有些乏了。
马车缓缓驶在路上,轻轻摇晃。
突然,巷口冲出一人,头戴帷帽,拦在马车前。
连威急忙勒住马绳,马儿长嘶,前蹄蹬起,贴着那人胸膛重重砸在地上。
“何人如此胆大?”连威怒问。
那人抱拳施礼:“小的有眼无珠,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马车内,卫衡听着那人声音,只觉耳熟,片刻后,便断定他就是于掌柜。
他抬手掀起帘子,道:“既是无心之失,倒也罢了。小哥此后可要多加小心,不然冲撞了其他贵人,可就难保你是何种境地了。”
“小的明白。”
于掌柜说完,撩起帷帽,露出脸来,让卫衡看清。随即又放下帷帽,抬腿走去。
卫衡会意,便对连威道:“你自行回府,我去瞧瞧。”
说着,他跳下马车,佯装到处逛着,跟在于掌柜身后,进了暗巷。
于掌柜回身施礼:“殿下,叶姑娘有要事相商。”
卫衡随他进了堂屋。
叶端起身向卫衡施礼,卫衡摆摆手:“叶姑娘不必见外。”
此时见着叶端,卫衡竟觉些许慌张,他忍不住看她,看她的眼睛,她的眉梢……连她额前的碎发,都可让他细细端详。
叶端不知卫衡为何看着自己,更奇怪他,也不问问,这是何地,找他何事?
见他如此,叶端便直言道:“殿下,臣女铮城岭一行,遭遇多次截杀,想必连将军已同您讲过。”
卫衡应道:“讲过,我已派人搜寻他们行踪,只是眼下尚且无果。”
“臣女倒抓了一人。”叶端说着,陶之与秦氏便押着一人,从里屋出来。
那人被套着麻袋押至卫衡与叶端面前,秦氏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他便“扑通”一声,摔跪在地。
紧接着,秦氏一把掀开麻袋,露出麻袋下青紫不均的面容。
卫衡微微一惊:“这……这是……陆将军?”他看着叶端道,“想不到,叶姑娘手下还有如此高手?陆将军年纪轻轻,便已位至金吾卫中郎将,一般人都近不得身,不知是谁将他打成这样?”
话说,陆兼的画像在京城医女中传阅,便有一人认出他来。
医女们便在他家附近蹲守。
今日,他下值后回了家,医女便速与秦嫂嫂通传。
秦嫂嫂与陶之二人立刻赶到,正见陆兼与医女对峙。
陶之迅速反应过来,拿出提前备好的麻袋,从陆兼身后悄悄靠近。
他自小便随陶烜上山捕药虫,投麻袋、麻绳的手上功夫了得。
因此,他出手,轻而易举便将陆兼用麻袋套了起来。
与此同时,秦嫂嫂抄起一旁木棍,狠狠抡下。
陶之吃惊地看着秦嫂嫂拳脚并用,与素日的温良敦厚大相径庭,他眨眨眼睛,伸手拉拉秦嫂嫂:“好……好了,他已晕过去了。”……
叶端一旁悠悠道:“是谁将他捉拿并非关键,殿下该关注的,应是他背后之人。”
卫衡转头看向陆兼:“陆将军,说说吧,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陆兼冷哼:“殿下这是明知故问。”
卫衡微微一笑:“分明是你避实就虚。”他起身,缓步至陆兼身后,“本王知道,陆将军不惧酷刑,但……”
他语调轻缓,却如刀枪:“你的妻儿呢?他们可会如你般扛得住?”
陆兼闻言,身子轻轻颤抖,胀红眼眶,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合起眼睛。
他重重呼出憋在胸口许久的气,睁开眼睛:“殿下对一个病儿也能下得去手?属下小儿,年不足三岁,生来体弱,终日以药为食……属下自知罪无可恕,必将以死谢罪。只是……恳求殿下,放过小儿与内眷,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更威胁不到殿下……”
“陆将军言之有理。”叶端道,“殿下实在不该,拿无辜之人性命做交易。”
她看着陆兼,继续道:“陆将军既然想要他们活,更该为他们长远打算。你以死谢罪容易,过后呢?贼人依旧逍遥,就算殿下放过他们,贼人可还会管他们死活?陆将军可愿自己儿子长大了,继续生活在这潭污泥里?”
陆兼垂头不语,许久,他低声道:“是周复。叶姑娘临行前,太后命我暗中跟随,借此时机周复要我暗杀叶姑娘,截取清寇。”
“周复?”卫衡面色凝作一团,“他不过是周相的义子,并不为官,你堂堂朝廷正四品命官,岂可听他号令?”
“殿下有所不知。”陆兼解释道,“幼子的病,需一味特殊草药,名唤‘绝未’,产自铮城岭以南的延胡,价值连城。一直以来都是周复每月送来当月用量。”
闻此,卫衡面色稍变,眸光更冷了几分。
叶端这才明白,为何医女在为陆兼之子诊病不过几日后,再未被请去复诊。
天色渐渐暗下来,卫衡邀叶端一叙,她便随他去了京中最大的酒楼“隐廉楼”。
包厢里,伙计上菜完成,闭了门出去,只剩叶端与卫衡对面而坐。
叶端开口直言:“殿下带走陆兼,打算如何处置?”
卫衡笑而不答,反问她:“梁校尉、于掌柜夫妇,还有今日那位郎君,可是同为叶姑娘属下?”
“殿下想说什么?”
“本王与叶姑娘共事不过半月,却对叶姑娘越来越拿不准了。”
“殿下恐是多虑了。”叶端神态自若,“梁校尉是我外祖,辞官回乡路上捡的孤儿。此前未曾告知,是不想因叶家之事牵连到他。今日那位郎君是陶公弟子,我的师兄,与我许久未见,前来探望的。至于于掌柜夫妇……”
“秦氏身手不凡,绝非等闲之辈。”卫衡点破。
“殿下好眼力。秦氏父亲本是镖头,数年前,她随其父押镖途中,遇山匪劫镖,一行人只有她活了下来。后来在乡下认识了于掌柜,于掌柜性情温厚,人也老实,不多久,两人就成了亲。
好景不长,乡里土地兼并严重,于掌柜为保自家的半亩田,被人打个半死。秦嫂嫂咽不下这口气,找到那人理论,那人动手驱赶,秦嫂嫂气不过,出手打伤了人,被县衙通缉。
我随陶公乡下巡诊,正巧碰到此事,便帮他们躲过衙兵,逃了出来。出来后,二人隐姓埋名,做起了营生……”
卫衡静静听完,脸色略显凝重:“想不到,竟有此事。”
他片刻未语,却见叶端垂眸端坐,他又问:“那叶姑娘是如何找到陆兼的?”
叶端看着卫衡深邃的眸子,嗤笑一声:“他与我交手多次,我记住他眼神了呀。”
她的笑容,如流水般拂过卫衡面颊,他不敢动弹,生怕打消这清冽美好的感觉。
叶端低头垂眸,掩鼻轻咳,卫衡惶然回神。
“叶姑娘可知,今日漠州传来急报,太后欲派我出使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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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 叶端举荐贤能,卫衡喜得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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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卫衡献计出使,叶端暗捕陆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