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之卸下肩头行李,从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
“你们看看,可认得此人?”
叶端总觉熟悉,却又记不起何时何地见过他。
陶之见她蹙眉不语,便伸手挡住画像之人的额头、口鼻,徒留眼睛在外。
叶端恍然大悟:“是黑衣人杀手!调包之人就是他。”
“女医会沿途发现黑衣人踪迹,趁他放松警惕,才看清他的面孔。”陶之道,“我一路从丹城跟来,可以确定,黑衣人换装进了京,想来定是宫中之人放的眼线。”
叶端轻轻点头:“师兄说的没错。”她沉思片刻后,对秦氏吩咐,“秦嫂嫂,你将此画像传给各处医女,一旦发现此人踪迹,立马捉了,不得有误。”
“好,我这就去。”说罢,秦氏便出门去了。
叶端又看着陶之:“师兄,帅府如今尚在太后监视之下,不能让你去府中将住,实在怠慢了。”
陶之却笑道:“你此话倒见外了,我自有住处。”
他看一眼漆黑的夜色,又道:“天色已晚,你当早些回府,好好陪陪苏夫人。”
叶端笑应着。
陶之将其送至帅府巷口,见她进了帅府,才放心离去。
晋王府,烛灯通明。
卫衡携一壶酒,沿廊走至湖心亭下。
他斟两盏酒,递一杯给一旁坐姿随意的林德。
林德接过轻嗅,浅尝:“嗯,是好酒。”
“此乃烈州新酿,今年酒会上拔得头筹。”
“哦?那我可有口福了。过几天,带些回去,给父亲尝尝。”
卫衡嘴角浅笑:“林首领品酒作令无人能及,我已备好佳酿,正想请少主带给他。”
林德望着夜空不语,不知想些什么。
卫衡也未作声。此时沉寂,他竟忽的想起叶端来:‘不知叶……’
“不知叶妹妹,此刻在做些什么?”林德嘟囔出声,脸上晕满笑意。
卫衡眉头皱起,神色不悦地撇他一眼,胸口稍觉憋闷。
林德突然端坐好,面向卫衡一本正经道:“晋王殿下,本少主来贵国助你们破除踏原毒阵,贵国可该有所表示?”他挑挑眉梢,静等卫衡回答。
卫衡知晓他心中想些什么,更觉烦闷,他饮一杯酒,道:“此事若是成了,本王自会请命,赠送粮草物资、金银布匹,可供铮城岭百姓一年用量。”
“啧……果然财大气粗。”林德咂着嘴,摇摇头,“我铮城岭虽不比长荣富庶,却也可自给自足。不如……你我想个长久法子,如何?若能让铮城岭与长荣,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便是名垂青史之功。”
“这本就是你我两方所盼,少主是有法子劝说林首领了?”
“诶……你我双方不谈吞并臣服,结秦晋之好方可。”
卫衡心中轻哼一声,端一壶酒饮下:“少主是看上叶姑娘了?”
“正是正是……”
“少主是当其为心爱之人,还是心爱之物?”
林德面色微凝:“这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卫衡顿了顿,放下酒杯,又道,“是人便有自己喜好,可以允诺,也可拒绝。是物便只有主人喜好,便随少主心意,喜则强取之,厌则弃之。”
林德眉心拧作一团,垂眉不语。
“不管少主究竟是何心意,叶姑娘是我长荣子民,本王便有责任为其考量。” 卫衡声音轻了几分,“她愿意所为,我便相助,若非情愿,任谁也强迫不了她。”
林德苦笑:“晋王这话,是在儆诫于我?”
卫衡未答。
林德又道:“人人都知长荣晋王冷漠寡情,如今看来……你也动心了。”
“动心?”卫衡心头忽而颤动,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叶姑娘胆识过人,本王只是对她多有欣赏罢了,少主休要胡言,拿本王取乐……”
“哈哈哈……”林德出声笑起来,“想不到沙场征战十余载,斩将搴旗的晋王殿下,连自己心意都不敢承认?”
卫衡愤然起身:“林少主今日吃醉了酒,早些歇息吧。”说罢,转身走去。
他并非不敢承认,只是从未想过。
他只当叶端是自己眼下唯一可信、可用、可商议之人。
他与她总有些默契,当日查封帅府时的击掌为誓,藏书阁的偶遇、共查线索,还有那夜他假传急报,而她为其助势……
卫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林德的一番话而惊慌失措,他心中乱作一团。
暗夜下,一团黑影穿梭在京城街巷。
他像只黑猫灵活,移到巷尾,他转身闪进周府里去。
周府书房,“哧啦——”一声,燃起了烛光。
周复颔首向周誉禀报:“义父,已探查明白那夜黑烟传言所出之处。多人作证,最初是从糖水铺于掌柜口中听闻。”
周誉眸光一紧:“可有将其带来?”
“孩儿晚到一步,糖水铺已关张,无人知晓于掌柜下落。”
“啪!”
周誉抬手狠狠打下去,周复脸上立时红肿起一个巴掌印。
“混账,好好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周誉的眼珠瞪得像要掉出来,他本怀着一线希望,能凭此人拿住卫衡把柄,谁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被他派去漠州查证急报的人,已经几日杳无音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胸口重重起伏,半晌才又说出话来:“出去!”
后半夜,月亮才从云后露出。
卫衡枕着胳膊,透过窗,望着那抹亮光,又不由得想起那夜,也是这样的月色下,叶端双目轻合,模样乖巧可人……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她,卫衡轻叹一声,起身,房内徘徊。
直到天边见白,他才瞌睡一会儿。
没过多久,连威急急忙忙走进,轻唤他几声。
等闻卫衡“嗯”声应着,连威才道:“殿下,漠州急报,北江持续袭扰,近日更是嚣张,再次越过边境,进犯漠州。”
卫衡睁开眼睛,沉声问着:“连将军可有传信?”
“有。”连威双手递上一封书信。
卫衡翻身坐起,接过信笺,快速阅览。
“嗯,此时不追击是对的。”他吩咐连威,“速去备马,进宫。”
金瓦殿,威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殿前两侧,各个神情凝重。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把玩着手中玩意儿,其身后“慈母皇太后”温言成正皱着眉头,听宰相周誉禀奏。
“……北江自三月前进犯我朝北境,策漠军抗敌不力,更振奋了敌军心,对我朝持续袭扰,若放任不管,我朝北境必将永无宁日……”
“周相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兵部万侍郎出言反驳,“北江袭扰,其目的显然是想引我朝出兵,我们若是轻易动了,不正中敌下怀?”
“万侍郎是觉着我们不出兵,他北江自己就会撤兵了吗?”
“我并非此意,我……”
“好了,”温言成制止二人,“依周相之意,便是赞成我朝出兵了?”
“正是,此时出兵,挫敌锐气,重振我朝国威。”
温言成点点头,又问兵部万侍郎:“万卿,十日前,哀家便要你着手准备粮草物资,征收士兵,眼下进展如何?”
万侍郎拱手道:“回娘娘,兵员征收,进展还算顺利,只是眼下已经入冬,粮草征集起来……实在有些不易啊。”
温言成面色渐凝:“那么,还需多久?”
“至少……还需两月。”
“大战在即,岂容你如此拖延?哀家再给你一月时间,若是准备不成,提头来见!”
温言成扫一眼众臣,又问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哀家知道,这必定艰难,众卿说说,这帅位,我朝有谁可担此重任啊?”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不语的卫衡,“晋王心中可有人选?”
未等卫衡作答,温观识便一旁附和:“娘娘,臣心中倒有一个不错人选。晋王自幼熟读兵书,在烈州十年,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笼络军心更是不在话下,像烈营军那样不成体统的草军,不也在晋王的调教下打退了策漠军都未能打退的北江吗。
况且烈州本就与漠州一溪之隔,气候地形相差无几,想必晋王适应起来也要容易些,加之此时驻守漠州的正是晋王的老部下烈营军连厉,可真是万事俱备,只欠晋王这一股东风了。”
卫衡自然听出温观识的言外之意。
本是出征抵御北江,经温观识如此一说,倒像是卫衡要与烈营军联手,图谋些什么。
温言成向来忌惮卫衡,他手中的兵权,交出才不过半年,如今万不可再让他去漠州重获兵权。
卫衡瞥一眼温观识,轻笑一声,随即又严肃起来,朝温言成拱手施礼:“娘娘,臣弟以为,此时不宜出兵。”
“不宜出兵?晋王是忘了,此时漠州还在黑烟笼罩之下吧?叶端已取回清寇,我朝已能破解毒阵,此时还不出兵,更待何时?晋王这是怕了?”温观识轻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可别吓坏殿下。你难当帅职无妨,还有我呢。”
他朝温言成道:“娘娘,如若晋王殿下有所顾虑,臣愿挂帅出征,绝无二话。”
温言成凝重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温将军乃我朝肱骨之臣,由温将军领兵,哀家也放心。”
殿前百官乱声渐起。
卫衡再拱一拱手:“娘娘,臣不赞成此时出兵,原因有二。”
感谢支持!
下一章 卫衡献计出使北江,叶端暗捕贼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卫衡牵挂叶端,边关忽传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