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娱乐圈] 第3章 破晓

孟菀没有想到在拆完线的第二天，又在画室里遇上了上回那个因意外而拍摄中断的剧组。

但她并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或产生任何关联。

于是她踌躇了几秒，便小心翼翼地抱着画筒半挡着脸，一路侧身绕过拍摄的取景区域，顺着西侧的台阶拾级而上，终而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楼上的天光办公室。

明明是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却活像是做贼……想来也是有些好笑。

“菀菀，你来啦！”

孟菀关上门一抬头，才发现郑暖暖正站在身侧的书架旁，手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暖暖比她和雪露高一届，算是她们的同门师姐。

却因为少时提前入学，和她们其实正是一般的年龄。因此和她们素来聊得投机，也时常玩到一块儿去。

孟菀眉目舒展。

“暖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因为暖暖如今已经研三。比起孟菀和雪露更加倾向于创作类的实践操作，暖暖则一向更侧重于学术理论研究，平时也热衷于写一些艺术时事的评论文章。而今的她已通过层层面试，在市内一家颇有名望的美术馆实习了好几个月。

“来找资料啊，学海无涯！”

暖暖微笑的扬起手中的书本，孟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是一本《古希腊法律史研究》。

孟菀摆了摆手，“向你学习！”

暖暖随即抬手指了指孟菀研一那年的期末作品，也是唯一被林老师点名挂在办公室墙上的一张油画。

“彼此彼此！”

两位同门姐妹终是忍俊不禁，相视一笑。

“对了菀菀，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雪露吧？”

“好像是，刚刚她公共课也没有来，还好今天文艺心理学的老师没有点名……”

暖暖狡黠地扬起唇畔，随即拉着孟菀走向景观窗前，抬手指着片场中正在拍摄的模特台区域。

“你往这里看看。”

今天剧组拍的是一群学生正在写生的群戏。

孟菀放眼望去，人群中除了上次见过的那两位男女主演，其余坐在画架前的一众除了个别配角剩余的大抵便是临时请来的群演。正当她不解暖暖要让她看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脑袋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回过头来，抬首望向她们的方向，笑眯眯地朝她们猛挥了挥手。

竟然是雪露！

看到雪露形态惬意的混迹于剧组之中，孟菀十分诧异。

“她这是在做什么？”

“金大小姐为了体验生活，做群演去了……”暖暖笑着朝下面回招了招手，“我本还以为是那边今天又没有准备好素描道具画，结果下去一问才知道原是她自告奋勇地去报了个群演，说是这样她妈讲不定就能在电视上看到她了。对了，你知道她妈妈是林一裴铁杆粉丝吗？”

孟菀望着雪露在人群中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觉得纯真又好笑，继而也随着暖暖向她招手示意。

“哦，是吗？”

“我也持怀疑态度。毕竟这个铁杆粉丝究竟是她妈妈还是她自己，目前我还确定不了……”

可还未等回到位置上的二人将屁股在板凳上坐热，就听工作间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随之露出了雪露满面春风的笑脸。

“菀菀，菀菀！林一裴团队想请我们吃饭！”

孟菀一怔，只觉此刻的雪露和那一晚在梁升车内骂骂咧咧一路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觉得吧，讲不好网上林一裴和孙曼妮的传言是真的呢！不然林一裴干嘛专程找人过来给我们菀菀道歉？网上的新闻也敢写的这么偷天换日？他俩搞不好真的有一腿，所以林一裴这不就急着和玉思允的cp解绑？看来林一裴这个人也不行，脸蛋长得这么好眼光却这么差，没劲，太没劲儿啦！

“我就不去了吧，你别和他们说我在……”

雪露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已经露馅了！他们刚刚在露台上看到你啦，而且，菲菲也跟在我后面上来了！”

孟菀有些不知所云，“菲菲是谁？”

近乎是下一秒，一个清秀窈窕的身影便从门后大方出现。她穿着一身粉嫩十足的嫩绿色网球裙，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菀菀你好，我是林一裴的商务助理赵菲菲。”

望着眼前落落大方向她伸出的一只小手，孟菀连忙浅笑回握。

“你好，孟菀。”

“听雪露说你们刚好有空，不如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也算是让我们替上次的意外陪个罪。上次的事情还是挺抱歉的，听剧务说你连去医院的□□也没拿过来给他们报销……”

“只是麻烦些罢了，并没有花什么钱，没事的。”

同窗六年，不说别的，至少性格方面雪露对菀菀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眼见着她就要将这天聊死了，于是她忙忙趁着聊天的间隙接过话茬。

“对了菲菲，我们晚上去吃什么呀？”

“刚才听你说菀菀爱吃鱼，不如我们今晚就去吃鱼吧？有家餐厅的鱼头煲特别不错，我让阿汤赶紧去打电话给我们定个位置！”

“好的好的，吃鱼很好，晚上吃鱼还不容易胖，我们就去吃鱼吧！”

“嗯，那我下楼去看下一裴的卸妆的进度，我们一会儿一起出发哦。”

“没问题没问题，你先去忙！”

于是这一顿莫名其妙的饭局便这样在孟菀眼前落锤了。

待到菲菲娇小的身影完全消失于眼前时，孟菀终而忍不住地头疼叹气道， “你怎么答应的那么快，别人可能只是想和我们客气一下……”

“我觉得他们很诚心啊。而且你看我刚刚把工作鞋都悄悄换掉了，我今天连画都不打算画了！我是真的很想去呀！”

此刻，方才由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暖暖若有所思地扶了下自己的眼镜。

“挺奇怪的。听刚才那个女助理的语气，今晚的饭局林一裴也要去。”

“所以才好，所以我才开心呢！这可是天降喜事啊，也就是沾了菀菀的光才让我可以和今年暑假的爆款小鲜肉一起共进晚餐！还是由他来掏钱买单！想想就过瘾极了！”

暖暖笑着摇了摇头，“可是上次的事前前后后我都听梁升说了，其实错完全不在他。况且孙曼妮那边都没找菀菀来封口，我就有点不明白，他上赶着什么热乎劲？”

孟菀一怔，不想心中的疑惑竟被暖暖一下全盘道出。

没错，圈内炙手可热的上升期男艺人，拍戏综艺代言通告几乎排得全年无休，着实没有必要因为一点与他其实并不甚相关的小事亲力亲为。

“的确，我也不明白，所以不是很想去……”

“干嘛呢你们俩？平日里书读得多可不是用来搞阴谋论的哦！上次的事儿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是我完全误会林一裴了，我今天看他戏外和孙曼妮全程零互动，看来网上的那些因戏生情的谣言全是假的。人家林一裴就是长得帅又心地又好，我们不应该对他乱七八糟想！”

雪露双颊鼓着气，气嘟嘟地样子像个小河豚一样圆滚可爱，让人看着便没了脾气。暖暖瞧着哭笑不得，忙忙上前亲热地揽过她的肩膀。

“行行行，难得我们雪露喜欢。菀菀，今晚咱们就舍命陪君子吧！”

“什么话嘛……这样的好事你去隔壁邱老师的工作室去问问，逮谁谁不乐意，竟被你们说的跟上刑场似的！”

所幸今日梁升下课早，终于在出发前从教学楼赶到停车场与她们汇合。有梁升这位八面玲珑的系内御用公关达人在，孟菀那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大半。

不知是林一裴还是他的团队心细，特意让司机将林一裴自己的座驾从家中开了过来，因而把他的保姆车让给他们一众乘坐。但梁升以结束要送学妹们各自回家为由，便婉拒了乘坐保姆车的好意。

于是梁升的陆地巡洋舰便跟着前面的白色的埃尔法之后缓缓地驶出校园。

前排的梁升和暖暖正在对校美术馆内新开幕的新锐媒体艺术双年展各抒己见，从这次的参展作品出发，进行着深入地学术探究。而雪露这一路上倒算是难能的安静，一直在兴奋地捧着手机刷着短视频。

晚上的餐厅离学校其实并不远，开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眼前的这家至臻楼，虽说是菲菲口中的鱼头馆，可餐厅内这摆设精致、用料奢靡的古色装潢，看着更像是一家高档的私人会所。

林一裴到了店内便摘下了口罩。

大抵是从前见过的，带路的男领班在看到他正脸的一瞬间也未透露出几分分毫惊讶的表情，只是训练有素地将他们一众人等带入了预定好的包厢。

包厢的设计私密而又考究，望之便知是理想的商务会谈的场所。包厢的外侧还有着独立的天井与花园，花园中一株玉兰树更是长得娉婷美好，节长枝疏，含苞待放。

雪露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不禁有些咋舌，于是悄悄地拉了拉身旁菀菀的袖子，“这地方也太讲究了吧，他们怎么这么够意思，吃个饭还带我们来这样好的地方？”

“……嗯。”

菀菀虽嘴上应答着，但一双晶亮的眸子却望着那一株亭亭净植的宝华玉兰，微微出神。

菲菲是个开朗且不认生的角色，在招呼阿汤去点菜，并安排完大家一一落座后，这才笑眯眯地开口道，“本来今天也想喊上我们的经纪人想容姐的。可想容姐太忙了，正在市体育馆陪着公司里其他艺人录综艺运动会呢，所以今天就成了我们几个一起快乐吃独食啦！”

雪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本想是想随意地吃一顿饭就好，没想到却带我们来了这样的好地方，可是让你们破费了，我们都怪难为情的！”

“没事没事，这家店是我们的大BOSS开的，饭钱直接从一裴的工钱里扣，可方便了！”

“啊，你们公司这么可爱的吗？”

“是啊，有时候宁姐心情好还可以大手一挥免单呢！”

……

“孟菀，你的伤好些了吗？”

林一裴毫无预兆地开口，令身侧两位活宝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包厢内顿时陷入了一片略微诡异的静谧中。

“已经没事了。”

这是似乎是孟菀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林一裴，在澄澈而明净的灯光下。

而林一裴也正安静地望着她。

他的骨相极佳，眼窝深邃，但眼眸却是澄净透亮，且又蕴着一份柔和的果决利落。高挺的鼻尖仿佛增一份粗拙，减一分甜腻。薄唇浅抿，下颔线条流畅而美好。

孟菀心内暗自度量，这样出色的容貌，若是能诗神诗旨将其跃然描绘于画布上就好了。

“那就好……”林一裴的目光仿佛有些微微的闪烁，“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伤的不重，也没影响什么。”

包厢内暖白色的光线是极为柔和的。

孟菀的神色亦如水一般平静。

可坐在孟菀身侧的雪露此刻却有些抱不平地搭腔道，“菀菀，这我就忍不住说你了。客气归客气，你从来也不图别人什么，但你上次都惨那样了若还说伤得不重，未免也太了谦逊了吧？你这头上的线不是昨天傍晚才去医院拆的吗？”

待雪露洋洋洒洒地说完了这席话，在座的几位都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雪露身旁的暖暖连忙在桌底下紧紧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赶紧闭嘴，所幸今日梁升也坐镇其中，这才小心地接过话茬，将这话题不紧不慢地带了去。

虽然大家言谈间都十分客气，但到底平日里工作生活并无交集关联，彼此也并不甚相熟，因而除了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圈内八卦的雪露和菲菲，其余人这顿饭吃的多少还是有些隐约的尴尬。

林一裴似乎挺忙的，用餐途中连续走去花园接了几个电话。

“菲菲，我有一个问题实在憋不住了想问一下你……一裴和思允，是真的在恋爱吗？”

雪露边说边悄悄地指着不远处站在依靠在玉兰树下打电话的那个高挑身影，中庭花园光线昏暗，唯有几盏昏黄的地灯绽放着淡淡的光芒。他的脸是侧着的，此刻包厢内众人没有一位能看清他真正的神色。

不想还没待菲菲正色作答，全程一直专注于大口吃饭的阿汤忽然抱不平似的开了口。

“哎呀，网上八卦不可信，一裴哥和思允姐真的就只是普通同事啊！”

林一裴走进来的时候，众人对这段绯闻的议论正好进入欢快的尾声。

孟菀其实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她从不关注任何娱乐节目，甚至连他们口中的那位女明星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但看在一片祥和而浓重的八卦氛围上，她也唇角微扬，温和地注视着洋溢在笑意中的大家。

她的笑容很淡，眼波温情脉脉，却又带着毫无杂质的纯粹与美丽，如初生的一眉弯弯新月，美入骨髓却又不自知，徒留清浅的光芒氤氲于九重天上。

似是芸芸众生无法触及的美丽。

此刻的孟菀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那个深深地凝望着她侧颜的身影。

宇宙浩瀚无垠，命运无法企及。

冥冥之中，有些人注定会相逢。就算曾年少成名万众瞩目，就算曾如大厦倾倒尽失所有，就算曾经惊鸿一瞥，就算曾经擦肩而过，命运依旧馈赠给他们如辰星相撞般无法抗拒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