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故事 第41章 陪伴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陷入深眠的洪晨，呼吸匀称，这一觉，她睡了七年。

朦胧的梦境还在眉眼间徘徊，发生的一切宛若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飘过，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画面一。

赵金凤：“王婶，多亏你帮忙看店，我才有更多时间照顾小晨……过几天我就把店铺出租了。”

王婶：“金凤，说得体外话，大家邻里乡亲，这点事，应该的……小晨发生车祸有半年时间了吧，医生怎么说？她情况如何？”

赵金凤：“……按时复健，有一天可能……可能会苏醒吧！”

洪晨仿佛处在一片白茫茫空间，整个人蜷缩身子，听到妈妈嘶哑的嗓音，她四处张望，什么也看不到。

画面二。

赵金凤：“金龙，关于小晨的情况，省里的医生怎么说？”

赵金龙：“姐……小晨目前的状况，和植物人没什么两样，可能某个时间段突然苏醒，也可能永远也……”

赵金凤：“行了，我知道了，我的小晨会有醒来的一天，我得给她好好按摩复健，等她醒来的时候，腿脚利索，还能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获得跑步名次……”

赵金龙把一张银行卡交在赵金凤手里。

赵金凤：“你还没结婚，自己留着，我前段时间把便利店铺面租出去了，两个门面的租金，够小晨康复训练用。”

赵金龙：“那小君怎么办？”

赵金凤：“小君……！节俭点用，之前的存款够他上大学了……对了，最近我有在学习，医院应聘康复理疗师之类的，我可以一边帮助小晨复健，一边挣点外快，在医院里工作，离小晨近些，她醒来找不到我会伤心的。”

赵鹏泰：“金凤就好好看护小晨，我们俩老，手头还有积蓄，再说了，小晨外婆时不时来给小晨理疗也是可以的。”

胡桃溪：“我们小晨乖乖的，就是睡了一觉而已。

白茫茫的空间里，洪晨感觉到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蛋。

画面三。

“滴滴滴……”

赵金凤：“这台电脑这么神奇？！”

兰翔：“阿姨，这是我们学校与医学院最前沿的合作，检测植物人大脑活动的app，将这块腕表戴在洪晨手上，实时监测她的脑电**动情况，同时腕表里面特殊结构根据她脑电波流段，将我们程序设定中的内容反馈给她。”

赵金凤：“这……这太神奇了，小晨睡着了就不会无聊了……那你们都设定了什么内容灌输给她。”

兰翔：“最好能刺激到她，对她印象深刻的东西，比如和亲人之间相处印象深刻的事，或者说她之前心里记挂着的一些人事物之类的，当然，我们也在开发新项目，给程序补丁一些近年来社会变迁之类的内容。”

钟情：“要不，你们尝试着给洪晨植入些大学课程，让她好好学习……对了，就让她学习高数、概理论、线性代数、大学物理化学之类的，还有什么工程制图，全都给她整一遍……”

兰翔：“呃……洪晨需要刺激，你这刺激过头了！不过，作为提议，可以考虑一下。”

钟情：“切……！光学习也有些无聊，给她整整爱情，滋润哈哈，你们俩高中时期相处的细节都整上，你要是害羞，我给你们写书，你输入程序里不就得了。”

兰翔：……

赵金凤：“来，两位小同学，阿姨刚洗的水果，挺新鲜，没泡过防腐剂，放心吃……小晨能有你们这些同学，是她的福分，这些年过去了，你们还能坚持来看她……”

钟情：“阿姨，我们有洪晨当同学，同样是我们有福分，放假了，想念这小妮子，等她醒来，得和她唠个三天三夜。顾辞呢？怎么没看见那小子？”

赵金凤：“你是说平头小伙子！他部队里休假时，都会和她女朋友一起。”

画面四。

兰翔：“阿姨，你保重身体，我让人给你送去连花清瘟胶囊、芬必得退烧药，放心，这里我会照管好洪晨。”

赵金凤：“……咳咳咳，真是麻烦你了，放假回来一趟采集数据，还给封闭在医院里。也是怪我，回家洗一趟澡，回不去医院了，一关关一个星期。”

兰翔：“阿姨，你好好休息，小晨在家，让他也注意身体。”

洪晨赶到整个身子肌肉酸痛，心脏紧绷，全身被电流刺激穿过，仿佛千千万万棵细针扎在身上。

画面五。

赵金凤：“小晨啊，第五年了，以后你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叫外公外婆了……妈……妈，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画面六。

赵金凤：“小兰同学，最近屏幕上的电波忽闪忽闪，有的时候波动范围还挺大，这什么情况？”

兰翔：“阿姨，数据显示洪晨大脑活动比较频繁，很有希望，看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洪晨，或许在不久的未来即将苏醒。”

赵金凤：“真的！！！！！我得换身衣服，倒腾一下，不能让小晨看到我这样披头散发的邋遢样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朦胧的梦境戛然而止，洪晨放在病床被子上的手指蜷曲蠕动，睁开眼皮醒来瞬间，是仰面的白色天花板，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她想要缓缓坐起来，可多年未运动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摧枯拉朽一般，但只要一动，腰椎却能感受到沉重铁链哐当松开的迹象，打算解绑，开展生命崭新的延续。

洪晨尝试着起身，还是没能成功，她轻轻唤了声：“妈——妈！”

床沿边缘枕着两臂埋头睡眠的赵金凤眉毛蹙起，仿佛做梦一般，耳畔却是传来妈妈的呼唤声，她焦急睁眼，抬头看去，神情一瞬惊愕与欣喜，大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双唇颤抖不停。

洪晨正正咧嘴笑着：“妈，我想你了。”

缓过神来，赵金凤抱着洪晨呜咽起来：“你可算醒了，我的儿，我的小晨，妈妈好想你。”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妈，抱得太紧了。”洪晨叫唤。

赵金凤连忙松开一定距离：“哪疼了？让妈瞧瞧？”

“你脸挤得我脸上的肉变形了，能不疼吗？还好是真脸，不然要动刀了。”洪晨嘻嘻笑着说道。

从医院走廊踏步进来的洪君提着一篮子水果进门，瞧见赵金凤和洪晨相拥而泣的画面，双眼瞬时瞪得溜圆，一字一顿：“姐……！你醒了？！”

躺在病床的洪晨撇嘴：“不然呢！你妈可是大活人一个，我说得可还有假。”

她一声回复，洪君可算是如梦初醒，手中的水果篮子顺势往下流走，掉落在地，随后走廊是他奔跑的身影，伴随着叫唤响声：“医生，医生，我姐苏醒了，302号病床醒过来了！”

洪晨眉毛微微皱起：“小君还是这么不稳重！咋咋呼呼的！”

“这么多年，他亲姐醒来了，他能不咋呼！”赵金凤摸一把鼻涕眼泪，给洪晨捻好被子，“醒来就好，身体咱们循序渐进锻炼康复。”

洪晨顿时眼中噙着泪光，轻声道：“好。”

在医院康复训练这段时间，洪晨从妈妈以及来医院探望她的人口中了解到她沉睡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2018年1月27日，洪晨在520车站下车准备回家，遇到突然袭来失控的轿车，本来可以避险的她，由于转身回去拽开小孩，自己来不及躲闪，被车撞到，陷入昏睡之中，这一睡，睡了七年之久。

洪晨昏睡的第一年，赵金凤将家中的铺面盘了出去，来到医院照顾洪晨，与洪晨交好的同学们纷纷来医院看望她，当然，也包括兰翔、钟情、顾辞、张静宁和睡神等。

第二年，赵金凤学习康复理疗，经常给洪晨大腿小腿手臂按摩训练肌肉。

同学们都考上了大学，兰翔和钟情按照计划出国留学，顾辞如愿去到了部队当兵，张静宁提前批志愿，免费师范生名额去到首都师范大学，睡神考到山东大学学习数学专业。放假回来家乡的同学，时不时来看望洪晨，给她讲讲大学里的趣事。

第三年，兰翔所在的软件学院与医学研究院合作项目，他提出开发针对植物人脑电波活动的科学研究项目，得到支持，跨洋打电话征询赵金凤为洪晨保留名额，进行实验开展项目。

第四年，兰翔读研申请与实验项目同时进行中，每隔一段时间，回国回医院采集数据，进行实验数据分析，反馈到总部。

第五年，每个月都要例行刺激的洪晨脑电波有了异常波动，电脑端检测到数据情况，反馈到实验人员那面，研究人员根据电**长与振幅设定程序更新。

第六年，脑电波数据有了规律运动。

期间。

张静宁和顾辞谈恋爱还结婚了，正在备孕中。

钟情与睡神分分合合，大吵一架后，还是分开了。

而洪晨的外公外婆在疫情中永远的离开了。

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人生计划表行进，只有洪晨，停在原地，停在了17岁。

白天的洪晨，面对亲人和来看望的同学好友亲戚，保持笑脸相迎，总不能哭丧着脸，毕竟，是他们，陪伴着她，以不同的方式鼓舞她生存下来。

可夜里的洪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一想到今天的身体康复训练，肢体感觉有慢慢在恢复，心情一转，呼噜闭眼安睡。

第二天又开始训练。

康复室里，洪晨死死攥着器材杠杆，咬紧牙关，脖颈间滴滴汗液往下流走，她拖着双腿，艰难往前踏步，赵金凤在一旁双手握紧，面色担忧，却是不敢靠近。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身影，轻轻推开门，替换了赵金凤的位置，看护吃力往前行走的洪晨。

抬眸间，洪晨与来人对视，眉峰凌起，怔怔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