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31章 第 31 章

鲯鳅作为一种具有极强爆发力可以高速游动的海鱼，其肌肉组织十分发达，因而脂肪占比不高，吃起来油脂香味弱。但饱满白嫩、带着微微甜味的腹肉吃进嘴中，由牙关咬开肌理时独特的口感和迸出的汁水，令人回味无穷。

并且阿伦特运气极佳，这条大鲯鳅腹中还有许多鲜美的鱼籽，一粒粒咬在嘴里，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阿伦特在吃这一方面从不会亏待自己，留下的肉是鲯鳅身上最好的部位，和阿枫两个人一起享用了这意外之喜。

阿枫上辈子很少能吃到鱼肉，来到这个海洋世界后吃了各种各样的鱼，还是头一次吃鲯鳅这样庞大的海鱼，难得的吃得有些撑。摸着肚子，阿枫舔了舔嘴唇说：“我吃饱了。”

阿伦特试图再给大海螺投喂一点，但阿枫实在是吃不下了，于是只好放弃，转而把剩下所有的鱼肉都包圆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以后有机会，去远海找金枪鱼和旗鱼，比鲯鳅更好吃。”

阿枫有些期待地点头：“跟着你有口福了，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些……”

阿伦特像是一只吃饱了猫一样清理着自己的手指和利爪：“你以前吃些什么？”

阿枫回忆里，在一起的基地里，他这样的低等公民做工时能吃些清汤寡水的肉粥、加工剩下的麦麸，运气好些时能有些烤红薯。平日种地就吃些白菜地瓜，还有加工厂制作的原料不明的蛋白块，逢年过节才能偶尔换些荤腥尝尝味。碰到兽潮、暴雪等大灾了，种出来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但食物却是发不到他们手里的，只能靠野菜、树皮之类的熬过去。

和过去相比，在这个相对原始世界里生活算得上是十分富足，只要足够努力，至少不会饿肚子。阿枫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幸运，只可惜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却没有这个机会。流露出几分落寞，阿枫摇摇头说：“就是些普通的东西……我去看看红薯，之前青鱼还跟我说这事儿呢。”

阿伦特自然看出阿枫不愿旧事重提，也不勉强，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出门。等阿枫离开后，阿伦特滚倒在草席上，吃饱之后有些昏昏欲睡，将脸埋到兽皮里还能隐约闻到阿枫身上那股独特的草木气息。

神秘的大海螺啊……阿伦特翻了个身，合上眼睛，何时才能令你敞开心扉呢？

此刻正是傍晚，金红的落日垂悬在海面上，向辽阔的海洋挥洒着温暖的余晖，与海面荡漾的微波交织成一片金色鳞片，正在逐渐向着夜幕沉没。

船屋上还跑动着几个不愿意回家的小不点，还有些妇女正在晾晒处理好的鱼肉和海菜。船屋中央的空地上摆放着的种植箱里探出些许绿意，正是逐渐长高的红薯叶片，仿佛正探头探脑打量新世界的小精灵。

阿枫抚摸上那些繁茂许多的叶片，估摸着过些天就能修剪一下避免过多的枝叶消耗太多能量，能让块茎生长得更大一些。感知了一下植物们的情绪，阿枫意外发现这些植物比以往更加活跃欢欣，唯一负面的是对生长空间不太够的小小烦闷。

阿枫抓了一把土基，的确足够湿润，通过观察到的颜色和嗅闻的气味判断也不缺营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这些土基比最初肥沃了许多，后续也不需要继续追肥。但这很不符合常理，随着植株生长对各种营养元素的消耗只会越来越多，不施肥的情况下土壤只会愈发贫瘠。

阿枫这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植株到了新世界也跟着变异了？或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有益于植株生长的神奇菌群？他尝试着翻开更深的土基，查看植物块茎和根系的生长情况。块茎和根系都生长得很好，也没有发现类似根瘤菌那样的共生菌……等等，阿枫似乎摸到了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但等他翻开土层去查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时青鱼也从一旁走来，看见阿枫看着土壤出神，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急忙凑上来紧张地询问：“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吗？”

阿枫这才回过神，看着十分正常土基和植株，慢慢将自己翻开的土基慢慢覆盖回去：“没事儿，植株和土壤都很好。”

青鱼松了口气，转而挠挠头：“那你刚刚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阿枫便把发现的怪异之处告诉他：“就像你之前所说的，这土壤的湿度、肥度都保持得很好，但我们这段时间并没有施肥。我刚刚在查看根系的情况，有时候有一些土壤中看不见的生物会和植物共生，为它们提供养分……但也没有发现什么。”

青鱼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阿枫也没有发现异状的原因，最终说：“嗨，只要是不妨碍红薯们正常生长就行了，还省得咱们天天浇水施肥，不是挺好？”

阿枫笑着敲了敲这个小懒瓜的脑门：“你啊……我想若是能找到原因，以后我们扩种的时候也能用上岂不是更好？”

“唔。”青鱼摸摸脑门，“也是，那怎么办？”

阿枫看着天色渐暗，突然想起之前桑赠予的那本小册子，之前由于文字看不大懂只翻看了一些，或许上面能有些线索，他需要再研究研究。便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后面我们再慢慢摸索。”

回去的路上阿枫也一直在回想在土里摸到的东西，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那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一路琢磨着，阿枫在夕阳几近落入大海时回到家里，意外发现家里除了阿伦特，还有一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一个紧张拘束，一个懒散随意，瞧见他来了的时候全都看过来。

那个陌生人看着年纪不大，和凯特差不多，有一头暗金色的头发，瞧着和阿伦特有几分相似。阿枫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略带疑惑地看向阿伦特。

阿伦特这才懒懒地说：“图伦瓦尔，你来干什么，你自己说吧。”

图伦瓦尔，阿枫对这个名字有些浅浅的印象，拍拍脑袋猛然想起之前古瑞德说乔伊卡尔塞给他当小徒弟的人就叫图伦瓦尔！

阿枫这下有些惊异了，自从上次明确拒绝乔伊卡尔之后，乔伊卡尔既没有再找过他也有派跟班来找麻烦，安安静静地就像突然变了性子。

那这个时候图伦瓦尔找上门来，是乔伊卡尔又有什么动作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滑而过，随即被阿枫否认了，因为阿伦特的态度很不一样。虽然他对图伦瓦尔也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但似乎并没有十分尖锐的敌意，还允许对方在屋内呆着。如果图伦瓦尔是代表乔伊卡尔来的，肯定早就被赶出去了。

阿枫上前也坐下来，平静地看向图伦瓦尔。图伦瓦尔的目光有些躲闪，好像是只被老虎叼着着兔子，鼻翼有些急促地翕动着。

看上去像是个害羞的小孩，阿枫想到，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见对方不太敢开口便说：“图伦瓦尔，你是来找我的吗？”

图伦瓦尔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小幅度地点点头，微弱地说：“是的……我……”他说到一半就像是突然闭合的蚌壳，吐不出一个字来，然后阿枫见他在身上摸出几个花螺来放到自己面前。

阿枫看见花螺，顿时响起之前在家门口捡到的花螺，有些诧异道：“之前是你给我送东西？”

阿伦特眯了眯眼睛，看向图伦瓦尔。

图伦瓦尔点了点头。

阿枫心里对图伦瓦尔的警惕又消减了些，温和地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呢？”

图伦瓦尔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小声说：“我……我想请您原谅伊森。”

阿枫听见身边的阿伦特嗤笑了一声，对面的图伦瓦尔因此全身一抖，但很快图伦瓦尔像是终于做好准备，憋了一口气说道：“枫大人，伊森的腿断了，他没办法觅食，族里也不再给他配额的食物……他情况不太好，古瑞德先生说只有您原谅他了，才会为他医治。”

阿枫有些意外图伦瓦尔来的目的是为了伊森，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阿枫的第一反应是不会这又是乔伊卡尔和伊森安排好的一个局，专来坑他的。

不过图伦瓦尔那满脸通红的局促摸样不像是假的，阿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和伊森是什么关系？”

见阿枫没有直接拒绝自己的请求，图伦瓦尔松了口气：“我……和伊森是好朋友。”

阿枫听了却是平淡地说：“既然你是伊森的朋友，你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想法？”

图伦瓦尔有些颓然地说：“我……我劝过他，不要太过相信伦迪姆……”

阿伦特这时候嘲讽地开口了：“小子，你觉得伊森只是被人利用了是吧？伊森自己没胆来找阿枫请求原谅，他爹也不着急，轮得到你在这劳心费力什么？”

图伦瓦尔听到这份堪称刻薄的话顿时脸色煞白，模糊不清地否认道：“不是……不是的，伊森最近发了烧，他是真的爬不起来了……库克总是骂他拖累自己，最近也不管他了……”

“我知道，伊森犯了大错，他该受罚。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图伦瓦尔几乎哭出来，“为什么有事的时候是我们被推出来，后果和罪责却是只有我们来承担……怂恿伊森的伦迪姆什么事都没有，伊森却快要死了。”

阿伦特本想继续嘲讽依旧天真愚笨的图伦瓦尔，跟乔伊卡尔混了那么久还没看清对方的面目，却听到阿枫轻轻的一声叹息，只好收了口。没办法，大海螺就是心软。

阿枫看着图伦瓦尔：“不管如何，你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伊森就必须要有承担所有因此而起的所有后果的准备。我会请古瑞德给你一些草药，等伊森好些了，让他来找我，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得到阿枫的松口，图伦瓦尔有些激动地点头：“会的，他会的……谢谢您，等伊森好些了，我会背他来找您的！”

送走了图伦瓦尔，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到了休息的时候。

阿枫走回草席上盘腿坐下，阿伦特撑着脸颊说：“何必管他们？”

阿枫不赞同地说：“不管怎样，伊森固然不对，但罪不至死。”顿了顿，想起图伦瓦尔企盼的目光，叹了口气，“我倒没想到，图伦瓦尔是这么个性子。之前古瑞德跟我说他是乔伊卡尔塞过来，心思也不再学习如何当好祭祀上，本以为他会和乔伊卡尔那样……而且你似乎对图伦瓦尔没有那么厌恶？”

阿伦特淡淡地说：“图伦瓦尔是个孤儿，他的父母都在漂流中死去了，也算是乔伊卡尔收留了他，不然还没等到星螺来，他早就饿死了。”

“原来如此。”阿枫点点头，那这样算下来图伦瓦尔在还小的时候没了父母，阿伦特对于这样的小孩总是会包容一些，“但他理论上应该算是乔伊卡尔的追随者？”

阿伦特“嗯”了一声，但又摇头：“他不算死心塌地吧，有时候看得出来他不太愿意帮乔伊卡尔干活，但又不敢忤逆乔伊卡尔。他这样的孤儿在族里没什么地位，人又胆小孤僻，之后碰上伊森，不知道怎么玩到一块去了。”

阿伦特躺下来，看着阿枫：“要我说收图伦瓦尔这么几个花螺就治好伊森，还是太便宜他了。”

阿枫也躺下：“你想怎样？”

“让他俩给你干活还债。”

阿枫失笑：“俩半大小孩，能干些什么？再说有青鱼他们帮我都足够了。”

“那就让他们上贡。”

“胡说八道，我是医生，上什么贡。”阿枫对于阿伦特的好点子敬谢不敏，“睡吧，别想着折腾别人了。明天不是要去捕鲱鱼？早点休息吧。”

把试图暗戳戳捣鼓的猫爪子按下去，两人盖好兽皮毯子，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