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22章 第 22 章

自从整个部落被环岛上的人驱逐后，乔伊卡尔跟随父亲流浪的时间不算短，期间母亲不幸落水溺亡。对于他们这个原本依赖着环岛浅礁生存的部落，骤然踏上漂流的生存之旅，无疑是难以适应的。

踩踏在漂浮于水面摇晃的甲板上，望着深不见底又好似永无尽头的海面，乔伊卡尔每天都感到害怕，他的父亲同样也愈发焦躁不安，族人们也都是这样想的，他们想要回到更加安定的岛屿近海生活。

他们最终又一次遭到了不幸，似乎从他们流浪开始海神就再也没有眷顾这个部落。他们缺乏应对海浪的经验，碰上了海上偶然的一场风雨，掀起的巨浪击碎了船屋无数的人因此丧生。最终这个原本将近百人的族群只剩下十几个族人，乔依卡尔的父亲侥幸存活却因此大受打击，在他们遇到星螺部落后很快死去了。

“这是所有海面漂流族群最终的宿命。”乔伊卡尔慢慢地说，“纵然一次又一次躲开了暴风雨和海底巨兽，只要有一次海神不再庇佑，往日的一切积累都将覆灭。”

阿枫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波动，只是说：“所以，你想回到环岛生活。”

乔伊卡尔没有否认，他继续说：“我的族群本名指的是‘观望海浪的人’，指的是我们这一族的某种天赋，可以更为敏感地觉察到海面和气象的变化，因此环岛最初才会允许我们栖息在岛屿周边。

“可惜，纵然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依旧没能避开海上的风浪。”乔伊卡尔摇摇头，“不瞒你说，近两年以来，我和我的族人愈发能感觉到海潮的变化……它正在变得更加狂躁，暴风雨季的风雨也的确越来越大，继续待在海上只会越来越危险。”

乔伊卡尔正视着阿枫：“海潮的变化不只是影响着天气，洋流的温度和方向都会因为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海洋中生活的植物和鱼群会因此发生灭亡和迁移，食物只会越来越少。而缺乏食物的深海怪物们也因此更加频繁地上浮到浅海捕猎。”

阿枫必须承认，在此刻乔伊卡尔算得上是真诚，但能做到真诚地撒谎的人也不是不存在，阿枫依旧保持着警惕，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很容易落入精心准备的语言陷阱。

“倘若你真的发现这样的问题，你可以和族长商量。”阿枫思索了片刻决定试探一下乔伊卡尔和族长之间的矛盾。

乔伊卡尔脸上再次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来：“纳奇尔……纳奇尔是个不敢违背传统的胆小鬼，你以为我没说过吗？他倒是怒斥我妖言惑众，从此对我不假辞色。”

阿枫盯着乔伊卡尔，肯定地说：“你隐瞒了一部分东西。纳奇尔纵然保守，但在面对攸关全族命运的问题上不会如此轻断。乔伊卡尔，你说你想要带领大家回到环岛过上更为安定的生活，你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达什维克环岛的女王会再度接纳你们，为什么？”

乔伊卡尔耸耸肩膀：“你真敏锐……还是古瑞德已经把他们的秘密告诉了你？我猜是后者吧。确实，对于达什维克环岛的女王来说，她富有领土和人口，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海面族群的，但她不会嫌弃再多拥有一座岛屿的。星螺族的岛屿虽然很小，但也是块实实在在的土地，并且他们掌握着和那只空浮游交流的能力，女王会对此感兴趣的。”

乔伊卡尔的确是个识趣的人，他不会因为现任女王和他有一些亲缘关系就敢直接攀附。在这种问题上，拿不出向女王依附的诚意任他和女王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用。

“但纳奇尔和古瑞德始终将所谓的传统传承看得比族群生存更重要，这就是我们的分歧。”乔伊卡尔叹气，“我本以为他们是不喜欢再环岛上生活，但每年登岛躲避暴风雨季节时，他们眼中的渴望可不是假的。有谁会拒绝更为稳定安全的生活呢？归附女王只需要献上一座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太多用处的小岛，每年向女王进贡一些珍珠和食物。甚至有我在，还能向女王争取星螺人继续管理星螺岛。”

阿枫不会对乔伊卡尔说他这是借花献佛的行为，并且借的还是救命恩人极为宝贵的花，因为乔伊卡尔是真的认为他是为所有人好，因此将自己摆在更为正确的位置上，可以毫无负担地对付纳奇尔等一切反对他的人。

阿枫只是淡淡地点头：“看得出你对环岛感情很深，也十分崇敬女王。”顿了顿，他说，“那么你们这样一个听话的族群为什么会被驱逐？”

乔伊卡尔听到这话，终于褪下脸上的和煦，露出他原本的阴沉来：“这一切都要拜阿伦特所赐啊……”

……

深海，这里是海面上的阳光无法企及的深度，一片黑暗冰冷，巨大的水压压迫着人鱼的血肉与骨骼，阿伦特能感觉到自己的温度正在极快地散失。

科威特因为伤口被水压又一次挤破，失血失温已经让他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

阿伦特估摸着他们目前的深度大概是接近千米。他带着科威特一路下潜，塞特拉在身后穷追不舍。阿伦特下潜时特意朝着之前死神利维坦吼叫声传来的方向游去，果不其然他很快看到了三四条肤色惨白的死神利维坦。它们生长着深红色可怕螯肢，头部左右各有三只大小不一没有眼白的巨大眼睛，更有一张长满尖锐獠牙的大嘴。

死神利维坦在利维坦中体型不算大，大约是裂齿兽的两到三倍，它们身姿灵活具有极强的进攻**，会攻击任何进入攻击距离的生物。并且不具备智慧，很不聪明。

阿伦特拼命从死神利维坦中间穿过，将塞特拉引入到利维坦群中，死神利维坦很显然对塞特拉这个大家伙更加恼怒。此前它们虽然因为畏惧塞特拉不敢靠近菌菇森林，但眼下是对方进入到令它们感到威胁的距离，甚至表现出进攻意图，它们必然要反击。

趁着不聪明的死神利维坦进攻拖住了塞特拉，阿伦特赶紧抓住机会继续向下逃窜。他很清楚就凭这几条死神利维坦不可能是塞特拉的对手，不能阻挡塞特拉太长时间的。果不其然，在死神利维坦的进攻尖啸后，海流中很快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科威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塞特拉触手之间掉落的死神利维坦尸体碎块……

塞特拉对于利维坦没有食欲，它更加在意逃跑的人鱼点心，解决完恼人的死神利维坦们就继续追击。

阿伦特则借助拉开的距离很快下降到了一片深海荧光浮石，这些体积不大的石头往往是中空的，栖息着深海荧光空浮游。阿伦特心中一松，荧光浮石往往会围绕一个中心巨石活动，这些小的深海荧光空浮游会跟随一个体积很大的深海空浮游生活。

沿着星星点点的荧光，阿伦特很快看到不远处一个极为明亮的大浮石，一个深海才有的独特生物聚落以此为基石。大浮石中央生长着一颗十几米高的类树生物，它是某种植物和菌类的共生体，吸引着深海各个营养级的生物在附近活动，从它们的排泄物中吸取营养。

而阿伦特知道有一种巨型幽魂利维坦喜欢在这种菌树上产卵，并会群体拱卫后代，所以他只要引塞特拉破坏菌树上的卵，幽魂利维坦就会现身攻击入侵者。趁着双方缠斗，他就能立即上浮。

“科威特，再坚持一下！”阿伦特扭头感知了一下海水的波动来判断塞特拉的距离，他同时也必须很小心，因为巨型幽魂利维坦也极有可能将他视为入侵者，他和科威特两个人加起来也不够这种长达五六十米的巨兽啃一口的。

阿伦特捏着心跳，感知着塞特拉一点点靠近，在塞特拉向他们伸出触手的瞬间他窜向凝结着数枚淡蓝色透明卵的树枝，紧接着就听到了幽魂利维坦此起彼伏的报警声，那尖锐的吼声刺得阿伦特脑仁都疼起来。

但此刻塞特拉却迟疑了，它很显然不似死神利维坦那样愚笨，它知道这是幽魂利维坦的产卵地，不能贸然进入。现在发现入侵者的幽魂利维坦激活身上的蓝色荧光色素，四周的黑暗里逐渐显现出它们游动着的庞大身躯，头部闪动着一排明黄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阿伦特和他身后明显更具威胁的塞特拉。

被这样一群恐怖的生物包围不是很好的体验，科威特直接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阿伦特此刻心如擂鼓，他紧紧看着正要缩回触手的塞特拉，他不能让塞特拉退回去！一旦塞特拉离开，幽魂利维坦没了威胁就会冲上来将他们撕碎！

“科威特，”阿伦特抓着科威特的手臂，对昏迷的人鱼说，“对不起了……借你一用！”

他猛地将科威特甩出去，他就不信塞特拉能放弃一个只要伸伸触手就能抓住的失去行动力的人鱼。接着他装出舍弃科威特的样子，向另一个方向逃跑。

塞特拉果然不愿意这些天的等待和追逐白费，就算两个人鱼抓不到，吃到一个也算回本，于是伸出触手就去抓科威特。而就在这个时候阿伦特由猛地冲回来抓住科威特，不仅让塞特拉抓了个空，还同时拿过给科威特的裂齿兽牙匕首狠狠扎进那条触手里。

被戏耍的又吃痛的塞特拉勃然大怒，果然继续追逐上来，和阿伦特一起冲进了荧光树枝杈之间，于是幽魂利维坦也愤怒地倾巢而出，涌向可能为危害到自己后代的生物。

场面瞬间变得极为混乱，幽魂利维坦为了避免打斗伤害到卵，先是朝着塞特拉发动迎头冲撞，最前面的一条利维坦被塞特拉灵活的触手抓住拦了下来，但随后是其他幽魂利维坦接二连三地撞击，直到将塞特拉撞出浮石，它们随后开始疯狂撕咬起塞特拉的身体。尽管幽魂利维坦通常靠滤食深海的残渣与浮游生物生存，但却仍保留了一口细密的小型尖牙，借助巨大的蛇形身躯咬住后疯狂旋转，可以轻易撕开其他生物的血肉。

尽管塞特拉体型更加庞大，也皮糙肉厚，但也扛不住这么多幽魂利维坦咬在身上扭动，它不断恼怒地挥舞着有力的触手抽打在幽魂利维坦身上，一些体型小的利维坦甚至就此被它打断脊椎哀嚎着沉落下去。但面对一些极为古老的利维坦一时半会儿也拿对方没办法，双方这就这么相互缠绕扭打僵持着。

阿伦特可不管它们的死活，他现在就是要在一片混乱中躲开小幽魂利维坦的追杀，赶紧拉着半死不活的科威特逃命去！

凭借着小巧的身躯和浮石中的空洞，阿伦特最终成功绕晕了还不太聪明的小利维坦，逃出了利维坦和塞特拉混战的区域。尽管身体疲惫无比，但阿伦特丝毫不敢松懈，拼了全力上浮，速度快到甚至他们都没法来得及调整体内的压力，差点没把虚弱的科威特真的整死。

阿伦特见到科威特眼睛鼓出的样子，终于找回理智，放慢速度让两人的身体慢慢适应水压的变化。

科威特悠悠转醒，指着阿伦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差点……给你整死……让我再缓缓……”

阿伦特这会儿也感觉到身体的不舒服了，但危机感还未淡去，他说：“再上去一点我们就休息一下。”

两人最终回到了菌菇森林的下方，在那里看到了几条在正在啃咬死神利维坦尸体的鲨鱼。阿伦特冲上去把这些小鲨鱼赶走，用匕首敲下来一颗利维坦的牙齿。

科威特料想阿伦特应当是要用这个作为他受到死神利维坦袭击的凭证，心中舒缓了许多。

阿伦特扭头问他：“利维坦肉，吃点吗？”

科威特看着死神利维坦那狰狞的獠牙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阵发冷：“还是……算了吧……唔！”

“磨叽什么！”阿伦特硬给他塞了一口，然后自己也啃了一口。利维坦的肉硬邦邦的，还有一股腥臭味，勉强咽下去填充了饥饿的胃袋，“吃快点，这里血腥味太重，我怕会有巨齿鲨过来。”

两人一顿猛塞，然后到菌菇森林休息了片刻后又马不停蹄地游向浅海回到部落。

等科威特像条死鱼一样被震惊的族人们拉上船屋，阿伦特才终于筋疲力竭地倒在甲板上，动也不想动了，但看到阿枫一脸焦急地朝他跑过来时他瞬间又有了些精神。迎着阿枫的目光，阿伦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激动，仿佛这趟深海之旅带来的阴霾终于散去，只剩下劫后重生和见到朋友的快乐。

阿伦特坐起来，被阿枫拉起手，他认真地看向阿枫：“我回来了，阿枫。”

TBC

幽魂利维坦就是《深海迷航》里的幽灵利维坦，个人很喜欢的一种利维坦，虽然长得也很可怕……这里给幽灵利维坦增加了群体生活的私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