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不语,拿起那紫砂小杯,浅啜了一口杯中茶水,喉结微动,好一副惬意的姿态,看得罗木木冷汗直冒..只觉得自己还真是不适合这里,于是,她再低头看一眼手前这杯还未动过的茶水,心里不禁疑惑起,苏墨晚上喝这么多茶,不怕睡不着吗?想来,她下意识将胳膊肘支棱在桌面上,单手托腮看着苏墨慢斟慢饮的动作,实在忍不住想问他一些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奈何,刚酝酿好,老板就跑过来通知说楼上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转视看向老板,罗木木刚到嗓子眼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随即便同苏墨一起站起了身。
紧接着,昨晚在那处宅子遇见的小姑娘突然款步上前,站在了老板的身后,打眼看向她,罗木木当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心想,她不是那个阿青的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而据罗木木对客栈与宅子距离的估算,再近,也都隔了好几条街,这大晚上的,她不是应该在宅子里伺候阿青吗?
种种疑问袭上心头,这里的一切,让罗木木感到匪夷所思,难不成,这里还可以打两份工不成?就在这时,对面的小姑娘早已被罗木木盯得越发不自在起来,随即,小姑娘低头轻咳了两声,不等老板开口介绍,她便先说了,“我们见过。”说着,她毕恭毕敬地给苏墨与老板各行了一礼。
老板回礼,淡淡一笑。
敢情..小姑娘还敢承认她认识自己,这就说明....想到这儿,罗木木顺势想到了苏墨那疑神疑鬼的性子,于是立刻顿悟,半天这一切又是苏墨的安排,既而她直接将视线转移到了苏墨的脸上,正好,苏墨也正在看她,他开门见山,道:“她叫丁吉,从今天起照顾你的衣食住行。”
衣食住行?
苏墨这话说的,还真是让人感动肺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什么特殊待遇。
实际上呢,不过是他安插在罗木木身边的一双眼睛罢了。
可惜,为了保命,罗木木也只能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虚假模样,照猫学虎着将右手覆在左手上,放于腰侧,微微下沉,颔首道:“谢谢大人..怜爱。”她故意如此,就是用来恶心苏墨的。
苏墨一听‘怜爱’这词,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但做戏要做全,他抿嘴一笑,道:“丁吉,伺候好了,尤其打理好她的发型。”他说,扫了一眼罗木木的鸡窝头,刻意强调,“好好打理,别丢了我的脸。”
“是,大人。”丁吉欠身回话。
苏墨二话不说,拂袖跟随着偷笑的老板..便先一步走开了。
接下来,丁吉当真没有像昨晚那样‘怠慢’了罗木木。
来到二楼的客房,丁吉吱呀一声推开房门,侧身给罗木木让开了道,罗木木礼貌一笑,便走了进去。
此时..客房中热气缭绕,地板也如楼下一样是红色的木质地板,踩上去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左手边则是卧房,地上铺着一张素色地毯,与风月楼不同,这拔步床被放设在了窗户下,上面挂着白色的纱幔,显得高贵大气,在房间的中央设着一张实木方桌,方桌前只有两把椅子,桌面上放着烛台,烛台上摇曳的烛火将房间照的通明,墙上挂着一副兰花图,其画工十分了得,若是带回现代,定是价格不菲,看得罗木木心里痒痒的,“如果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指定发财。”她想着,随手脱下外搭的褙子,款步走到设立在墙角处的朱色衣架前,既而正要仪式性将褙子挂于上方,丁吉便急忙制止了她这一行为。
“姑娘,你这都脏成什么样了?挂上去又有何用?”丁吉说着,冲上前来,一把夺过被罗木木欲要挂上衣架的褙子,侧身便指了指房间右侧,放置着屏风的浴房,“快去洗洗吧。”
“奥。”罗木木竟无力反驳,因为事实证明,在今晚这些遭遇下,她身上的这身淡绿色衣裙早就被泥土完全裹挟了一通,所以在丁吉的‘嫌弃’下,她选择乖乖听话。
....
洗浴结束后,罗木木简单穿上一身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着坐在实木方桌前,拿起装着白水的紫砂小杯,一边喝着,一边欣赏起这比风月楼要好上几百倍的上等雅间,既而打了声哈欠,扭脸瞥了一眼同店里两名丫鬟一起收拾浴房的丁吉,突然发现..这里竟然就只有一张床。
看来,苏墨这次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想想也是,堂堂官员,迟迟破不下案子,这月KPI肯定达不了标,到时,俸禄减少是小,他那在百姓心里树立起的地位怕是会摇摇欲坠,可,她也不能就这样做了替死鬼啊!
但,就这样让丁吉回宅子去睡,也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儿,如果让她住下,这拔步床看似大,但是真睡两个人,挤不挤是其次,罗木木能否睡好才是主要。
更何况,从小作为独生子女的她,从六岁起,就开始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一个人睡一张床,即使大学期间在学校住校,她也会刻意用蚊帐将床严丝合缝的遮挡起来,为的就是自己的那一点**。
现在,这又该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苏墨说还剩下两天时间,这么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她想着,随手放下紫砂小杯,扭脸看向窗外,掐指一算,应该也有十二点多了,时间有限,她倘若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自己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换言之,她这与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除非,她没有被他无端杀害过。
如此想来,既然苏墨给了自己摆脱上一个罪行的机会,自己又为何不抓住机会,找到真凶,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那两个干活的丫鬟在声响传来的刹那,一一起身,面面相觑,丁吉看着她们警觉的眼神,当即扶着平整无痕的浴桶边缘站起了身,随即一边放下擦拭边缘的白布,一边说了声:“我去看看。”说着,她上步绕过屏风,无意间扫了一眼依旧背身坐在桌前,无动于衷的罗木木,叹了口气,走到门前,拿开门闩,吱呀一声将门打开了。
罗木木听着身后的动静,悄悄斜了一下眼睛。
毕竟..她打算秘密行动,如若现在就打草惊蛇,对她,可没有半点儿好处,索性..她继续无视过身后的动静,站起身,款步走到拔步床旁,弯身整理了两下床铺,准备‘睡觉’。
与此同时,丁吉端着放有衣物的托盘款步走到了罗木木的身前,罗木木不以为然,脱下鞋,掀开被子..就坐进了被窝,“这是什么啊?”她看了一眼丁吉手头的衣物,和长靴。
丁吉道:“是老板让小二送上来的衣物,说是给你的,但不巧的是,现在夜深了,这店里没有女子的便装,就只能委屈你,穿男装了。”说着,她走上前,弯身将衣物放在了床旁的凳子上。
罗木木一听是男装,整个人立马精神了,不过为了不让丁吉看出端倪,她稳住心性,掩饰住脸上的喜悦之色,有意转移话题,“对了,大人既然把你安排给我,那我就不能委屈了你,今晚呢,”她说,拍了拍里面的位置,“你就睡..”
“大人让我去隔壁休息。”丁吉打断道。
罗木木眼前一亮,正好她还在担心一会儿该怎么换衣服,怎么溜出去,丁吉一走,她也算是彻底有了自己的空间,因此她故作遗憾道:“我还说跟你聊聊家常呢,那好吧,一会儿早些休息。”说着,她抬手拨开身后已经干掉的长发,躺了下去。
丁吉并没有给出罗木木任何答复,随口说了声:“那边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她眼看着罗木木翻向里面后,才转身走到方桌前将蜡烛吹灭。
转眼之间,雅间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的景象,房门吱呀一声,被丁吉轻轻掩上了。
听着,罗木木突然想起..这门可是要从里面上门闩的,丁吉这一走,谁给她从里面锁门啊?万一晚上有个坏人路过,一个脑热,冲了进来,纵使她不在,那一晚过后,就算她有十张嘴怕也是说不清!
想着这些,她咣咣两声坐起了身,既而就在要下床去‘锁门’之时,只听咔哒一声,她神经一紧,立刻明白..丁吉原来用上了铜锁,那她..她灵机一动,打眼朝着对面掩上的窗扇看去,窃笑了一声,这样也好,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了。想着,她借着走廊上若隐若现的烛光,和窗外照射进的月光,伸手刚要去拿衣物..丁吉地一声大人便突然传了进来,她手下一顿,竖起耳朵听。
屋外,苏墨换了一身便装,止步在丁吉的面前,低声询问:“她可睡下了?”
丁吉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微微颔首,道:“回大人的话,已经睡过去有一会儿了。”
“那就好,今晚,看住了。”苏墨淡淡道。
丁吉应了声‘明白’,然后在目送走苏墨后,便站在门外不动了。
待苏墨的脚步声渐渐离远后,罗木木这才顿悟,搞了半天,丁吉原来是在撒谎,什么隔壁房间,什么大人的安排?这些,不过是让她放下警惕的说辞罢了。
恰恰,平生罗木木最讨厌的就是欺骗,至于苏墨到底是何目的?她根本看不懂,但这也让她明白,罗沐被杀,被害,被冤枉,的确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了,纵使她现在怎么改变,怎么释放蝴蝶效应,到头来,一切都会再次转回到原点。
就像是今日这桩‘家暴’案,那倒挂女尸怎么就偏偏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偏偏女子的丈夫..就不是杨秉昌,偏偏..苏墨就是在用这个案子叠加上一个案子来威胁自己。
现在可好,苏墨又给了丁吉这样的交代,这不明摆着拖延,不让她成功吗!
事已至此,埋怨再多,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既然..你不让我活,那我也不让你好过..想着这些,罗木木放下所有小心,哐哐几声走到方桌前,伸手摸索着拿起火折子,熟能生巧地将蜡烛点燃,然后她看屋外没有动静,便又故意将房间里所有烛台上的蜡烛通通点燃,使得房间再次亮堂了起来。
很快,她便穿上了那身深蓝色的窄袖圆领袍。然而这身装束在她看来,可比那身拘谨的女装要干练多了。就是那被她束在腰间的革带显得乱七八糟,至于头发,也被她乱七八糟地用发带绑成了高马尾,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既视感,不过她觉得挺好。
总之,整体看下来,她最满意的还是自己脚上的长靴,因为这双靴子,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大侠。是以,她专门来到铜镜前,张开双臂,岔开双腿,开始各种摆起她认为特别帅气的武术姿势来。
甚至,她觉得此时脸上的这道疤痕也显得炫酷了不少,走上前,她俯身在铜镜前,一脸傲娇地将大拇指与食指摆在了下巴处,刻意扬起一抹邪笑,“帅气。”说着,她微微偏脸..用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线,自顾自笑了起来,“啧啧,真是..完美的下颌线,我要是个男的,肯定能迷死一众女子,到那时,还有他苏墨什么事儿。”说完,她依旧勾着嘴角,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这身装束,她可以欣赏一晚上。
不过想到罗沐的‘命运’,她只好放弃欣赏,转过身便走到了门前,随即一脸淡定地看着丁吉匆匆开锁的身影,嘴角一勾,嘀咕道:“上钩了。”说着,她刻意挺直腰杆,负手站在原地,接着,只见丁吉砰的一声推开房门,正巧与她的视线相撞在了一起。
可是..令罗木木倍感尴尬的是,丁吉看见自己时的表情竟没有丝毫惊讶,反倒..眼中却生出了几分嫌弃。
罗木木有了无地自容之感。
“你这..”丁吉跨过门槛儿,用着看猴似的眼神将罗木木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通,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她不由问道,然后款步走到罗木木身前,探身朝着罗木木那具有现代风格的马尾看了一眼,“你这头发..”她嘶了一声,再次将视线收回,平视着罗木木写满疑问的眼眸,呼了口气,刚要继续作以评价,严律肆无忌惮的笑声就传了进来。
丁吉一听,神色慌乱了一下,然后急忙转身给严律行了一礼,道:“幕宾您来了。”说着,她若有所想,回头看了一眼罗木木。
罗木木则被严律这明显嘲笑人的表情吸引了视线,随即嘴角一撇,单手叉腰..刚要开口回怼,苏墨就出现在了严律的身旁,看着苏墨,她在想苏墨方才临走前给丁吉的交代,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既然如此,破罐子破摔好了。
于是,她双手一攥,一鼓作气,直接走到了严律和苏墨的面前,严律远看罗木木的发型还不觉得怎样?现在近距离面对她这不规则,且凌乱的高马尾发型,他还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唾沫星子..瞬间喷溅了罗木木一脸。
下一秒,罗木木脸上只剩无语..抬手抹一把脸上零星散落的唾沫,她忘乎所有,随口说了声:“你有病吧。”然后抬手就指住了严律的脸。
严律还在笑..
见状,罗木木深呼吸一口气,刚要再次开启新一波攻击,苏墨便直接将严律挤到身后,一把抓住了罗木木的手指,低声道:“你这样指人,很不礼貌。”他语气冷淡,眼神冷淡,整体散发的寒气,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还在坚持道:“他笑我。”说着,她试着抽了一下手指,奈何..他抓的太紧,一点儿用也没有。
苏墨淡淡道:“丁吉,给她重新束发,这样跟我们出去,只会丢了我们的脸。”说完,他松开手,一把扒拉开罗木木,便进去了。
严律见状,对着罗木木做了个鬼脸,便进去了。
罗木木表情一僵,想苏墨给丁吉的安排,以及在低头看一眼自己费尽心思穿好的衣服,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只猴,绕了这么一大圈,敢情,她一直都在苏墨设下的圈套里瞎蹦跶。
不过,这丁吉的演技,也是相当逼真,相当不错,这么长时间,她竟然丝毫没有看出任何端倪..苦笑一声,既然命运暂时抓不到自己手上,那就先‘步入’敌营,作以打探好了。
想着这些,她抬手抹去眼角处的悔恨之泪,转身路过丁吉,直奔梳妆台。
罗木木此番行为也是滑稽,丁吉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才又跟上。
顷刻间,罗木木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丁吉将她的头发挽起束成发髻后,就要起身...可不料,却被丁吉压住了肩膀,她眉头一皱,还没等开口,丁吉便拿出了一顶幞头扣在了她的头上。
而在罗木木看来,这幞头一戴..简直奇怪,一点儿也不显得利索,看着..她刚要作以评价,身后严律与苏墨的对话声便传进了她的耳朵,“大人,那几家的人还是不服搜捕,还得您去一趟。”说着,他朝着罗木木那边看了一眼。
苏墨一听,将递到嘴前的紫砂小杯轻轻放下,淡淡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交给她就行。”他看了一眼罗木木所在的方向。
听着苏墨这云里雾里的话,罗木木脑袋嗡嗡作响,既而眼珠一转,正要问话,突然丁吉又将那幞头从罗木木的头上取了下来,既而罗木木身体一怔,透过铜镜便看见了丁吉嫌弃的表情,接着还没等开口问丁吉怎么了?丁吉就碎道了一声,“真丑。”然后便随手拿起一根发带绑在了罗木木的发髻上。
真丑,还不是你的选择,罗木木想着,透过铜镜看了一眼丁吉认真工作的表情,突然想起了那家暴男的身形来。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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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