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窨子再次被黑暗和寂静淹没,赛伊儿抚摸着粗糙冰冷的墙壁,有那么片刻,她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
她想起来了,她还是孩子的时候,躺在祖母地窨子的床上入睡,睡着睡着就做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场梦,梦里有一个山洞,山洞中有一条狼,狼向她扑面而来。为了躲开这条狼,她的一生都在奔逃,终于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她一脚踩空,陷进一个旱獭穴,落入一处深坑,最后跌回那个山洞里。她再回神,四下打量,原来她还卧在祖母那间地窨子的床上,像她入睡之前一样。
大梦一场,从未醒过。
只是,光洁的墙泥变得斑驳,崭新的毯子已经破旧。时间好像流过去又好像凝固在眼前,岁月不曾停留但是又处处留下痕迹。
在这里做过那场梦之后,她就师从胡都堇,成为喀木,然后是金颅雅达干,大雅达干,所以这个地窨子是她雅达干生涯的起点。可刚刚也是在这里,她如廼呵一样,被人看穿了,她的神威溃散,她雅达干的生涯终结了。
得于神秘的权力,失于神秘的丧失。
在一切开始的地方,迎来一切的结束。
女丹带着白色牝鹿、小羊羔子“雪”来到了赛伊儿的身边,女丹说:“你也许开始怀疑我们都是你的幻觉。”
赛伊儿:那你们是吗?
女丹:我回答是或不是,你都会认为是幻觉,会觉得是你在自问自答。
赛伊儿:也许你有办法证明你不是幻觉?
女丹:有的,但不是现在。
赛伊儿:那是什么时候?
女丹:在你死亡的时候。
赛伊儿:你和我说说话吧。
女丹:咱们为什么会困在这里?
赛伊儿:因为咱们把事情搞砸了。
女丹:你要不要试试逃出去呢?
赛伊儿:我将逃向哪里去呢?
女丹:世界很大,去处有千万个,道路有千万条,去哪里都可以。
赛伊儿:现在世界只有这个地窨子那么大,路只有通向死亡的那一条。咱们哪也去不了。
女丹:看来咱们确实搞砸了。
赛伊儿:对不起,我要死了,再也不能宰牲取血,以后谁来让你饱餐?
女丹:对不起,我生前没什么见识,你想走得更远一些,你想飞得更高一些,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赛伊儿:咱们都错了,咱们都没错,算了吧。白蛇怎么不来?
女丹:它在生你的气。
赛伊儿:我不听它的话,把一切都搞砸了。
女丹:你后悔了吗?
赛伊儿: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我确实成为了大雅达干。
白蛇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说:“你当初没有听我的,才能捞到大雅达干的名号,在汗国中说话也有分量,谁想要成事,都少不了你的支持,你也算得到了一些权力。你当初若是听了我的劝告,最后也只能是个可有可无的雅达干。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怪就怪,你脚下的路太少,每条路又太窄了。”
安巴坚汗来到望阿伊可敦的帐中。
阿伊可敦:从炭山回到犊儿山后,过去两个月了,一直没见到你来,就这么忙?
安巴坚汗:八部不安,至今没有一部选出新埃懃,不过我还是要防着他们联合起来作乱。
阿伊可敦: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安巴坚汗:嗯,韩·迪里古鲁献上一策,我觉得不错,打算采纳。
阿伊可敦:冬天快来了,今年何时启程去白马淀呢?往年十月就开拔了,今年都十一月了,汗廷还留在秋纳钵,好冷啊。
安巴坚汗:今年事多,冬至后再动身吧,也没几天了。
阿伊可敦:听说你上个月还去鸭绿江边钓鱼了,怎么不带上我呢?
安巴坚汗:去那里不是为了钓鱼,是接见新罗、后百济和泰封三国使者,他们来恭贺我重夺汗位。
阿伊可敦:说了那么多你的事情,可汗和我聊聊,我的事情吧。
安巴坚汗:你要说什么事情呢?
阿伊可敦:你毒杀了八部埃懃,又对众人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也许八部会因此怨恨我,来刺杀我。如果真的是我给你出的主意,吃这个苦我也认了。可是我并没有给你出过这种主意,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烧红的热炭上烤吗?
安巴坚汗:不是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哪里想得出那种毒计,是我妹妹赛伊儿。是她出的主意,是她给我毒药,也是她让我告诉众人,是你出的主意。是她想把你架在火上烤。
阿伊可敦:赛伊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吧。
安巴坚汗:那是因为赛伊儿恨我。你还不知道吧,剌葛在伊苏淀的纠集八部埃懃那次,赛伊儿也在场,她这个大雅达干要亲自为逆贼燔柴,迫不及待要把我赶下台呢。可惜她当初趁乱逃走,没有被当场抓住,让我一时无法治她的罪。
阿伊可敦:既然可汗知道赛伊儿已有反志,当初去炭山为什么带上她?不怕她路上伤害咱们吗?
安巴坚汗:就算赛伊儿把咱们全杀了,又能去哪里呢?谁都知道她是我的双生妹妹,就算吉答推举出新可汗,又岂敢重用前任可汗的亲信?我假装不知她叛变的事情,使她麻痹大意,她懂得医药,一路上可以让她照顾咱们,给咱们做饭、治病。
阿伊可敦:可汗真是胆大心细。今晚可汗来寻我做什么?
安巴坚汗:确实有个事情,想要你替我走一趟。我这里有一壶酒,你替我送去赛伊儿那里。
阿伊可敦:酒里有什么?
安巴坚汗:砒霜。你不忍心去吗?
阿伊可敦:没有什么不忍心的,她陷我于危险,我恨不得手刃了她。
安巴坚汗:我知道你武功不错,但她是雅达干,用刀杀她,搞不好她要诅咒你的,我怕不吉利,怕对你不好。
阿伊可敦:可汗怎么不自己去呢?
安巴坚汗:她是我的双生妹妹,我看到她的脸孔就好像在照镜子,杀她就像杀我自己一样,我实在下不去手。
阿伊可敦:行吧,我再为你走一趟。
安巴坚汗:赛伊儿狡言善辩,颠倒是非,你不要被她的言语蛊惑,也不要在那里待太久,看着她把酒喝下,就回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将要登基为皇帝了,会册封你为我的皇后,你会是草原上第一个皇后。
阿伊可敦提着一个桦皮鸡冠壶来到地窨子的门前。看守的兵士已经提前接到安巴坚汗的命令,麻利地开门放阿伊可敦进入室内,然后撤出十步之外观望。阿伊可敦一进门就坐在床上,也不说话,赛伊儿看清来人,还有那个酒壶,已经心知肚明,于是拿起桦皮壶痛饮起来。阿伊可敦看到她把毒酒喝得一滴不剩,放下心来。
赛伊儿:嫂子,这酒里有什么?
阿伊可敦:砒霜。
赛伊儿:那很有毒啊。等会你离开的时候,把桦皮壶拿去烧了,免得谁误用了,无辜受害。
阿伊可敦:不用妹妹教我做事。我不愿意听你多说,但是免不了要问你一句,你要求什么葬式?
赛伊儿:我想像我老师胡都堇那样,回归山林。把我的尸身背进深山老林,让动物虫蚁啃食。哦不行,我吃了砒霜,会毒害它们。那等我死后,把我身体剖开,把有毒的内脏取出焚烧,体腔内外洗干净后缝合肚腹,为我穿上请神的一身衣服:神衣、神裙、牛皮腰带和羊皮坎肩。取下衣服上缝缀的金银铜镜、三只铜鸟、若干铃铛,留给乙辛隐。一顶金骨彩锦的神冠,一顶铜骨红绒的旧冠,留给乙辛隐。我的神龛,神龛里面的神偶、神杖,占卜用的几对髀石,也留给乙辛隐。让乙辛隐在山林深处找两棵相邻的粗壮白桦,在离地面一丈处将树干砍断,在两个断树干之间横搭一排木棍,木排上安放我的遗体,任由我化为白骨,不再拾殓。我的神鼓、鼓槌,两对扎满丝缕彩结的牝鹿角,一顶旧羊皮帽,挂在左近作为随葬。我的各色金银宝石,我的驼马牛羊,留给你。我的大帐,帐中火炉、家具,我的车帐,留给我的母亲。她怀娠我十个月,我却始终没有奉养她,只能留给她毡帐,希望为她遮挡余生风雨。
阿伊可敦:又是怕酒壶误伤他人,又怕你的肚肠误伤动物,大雅达干还真是伪善呐。
赛伊儿:嫂子何出此言呢?
阿伊可敦:你装得可真像,我问你,听说你打算在伊苏淀为剌葛燔柴,拥立他为新可汗,是不是真的?
赛伊儿:真的,千真万确。
阿伊可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可汗?
赛伊儿:因为可汗让人在龙化州城和苇甸建起寺庙,容留南人僧众。如果吉答人的信仰都流向寺庙,他们就不会来找我看事,也就不会向我奉送牛羊,他们的财物全都拿去供奉佛前,这势必损害我的利益。
阿伊可敦:说起来,我也不喜欢僧众和寺庙。
赛伊儿:为什么呢?
阿伊可敦:我知道你平常给人看事看诊,或者去八部观礼,会索要礼物,但是你要的东西不过是些牛羊。吉答人本来就游牧为生,就算你拥有再多牛羊,吉答汗国的牛羊总数也不会减少。可我见过南人们供佛用具,大多金镶玉嵌,非常华美。但是吉答不出产金银玉石,也没有擅长制作这些器物的工匠,金银和金银匠来自东边的勿吉,宝石和宝石工来自西边的粟弋。如果礼佛之风在吉答人中蔓延,人人相互攀比,追捧金银玉器用以供奉,吉答就需要从他国获取大量金银玉石,作为交换,我们需要献出大量的牛羊,时间久了,吉答的牛羊就会越来越少。牛羊是很有用的,羊毛可以纺织成布,做成衣服;也可以擀成毡子,做成帐子。宰杀牛羊可以得到肉食,剥下的皮子,硝熟后可以做成腰带、靴子。金玉是很华美的,但是金玉无用,不能御寒也不能果腹。当我们不缺吃穿的时候,当然贵金玉而贱牛羊;可到了缺吃少穿的时候,牛羊就会贵于金玉。草原上风云变幻无常,有干旱造成的黑灾,有暴雪造成的白灾,都会使孳畜大量死亡,吉答八部会陷入饥馑。谷物可以在丰年的时候储存在永惠仓中,等到灾年再拿出来赈济百姓。牛羊又不像谷物那样可以仓储,等到饥年再吃。真到挨饿受冻的那天,一斤金子能换回一斤肉食吗?一片金箔能换回一张皮子吗?
赛伊儿: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嫂子真是非常聪慧。
阿伊可敦:谢谢你的夸奖。
赛伊儿:所以我想和嫂子说一件事情。
阿伊可敦:我不想听。
赛伊儿:我记得那一年,涅伊儿刚当上可汗,我还没有成为可汗。就是在那一年,涅伊儿找来一个男孩,让你同母异父的哥哥,拔里·缅思,收为养子,缅思为那个孩子命名,石鲁隐,你应该还不知道石鲁隐的亲生父母是哪位吧?
阿伊可敦:应该是哪家贫苦的牧民吧。把平民家庭的孩子抱给国舅部埃懃抚养,可汗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赛伊儿:那你一定也记得,还是那一年,你的亲弟弟阿古只失去了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你的弟媳妇因此郁郁而终。
阿伊可敦:我记得,那个孩子忽然就不见了,地上还留下血迹,一直也没找到遗骸。都说孩子是被狼叼走吃掉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赛伊儿:你弟弟的孩子不是被狼叼走的,是被人抢走,送到缅思那里了。石鲁隐其实是你亲弟弟阿古只的儿子。
阿伊可敦:怎么可能,谁会干这种事情呢?
赛伊儿:世里·涅邻。
阿伊可敦: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赛伊儿:当时我给你弟媳妇接生,她分娩后,我又在她帐中留了几天,照顾她。我亲眼见到那个孩子被抢走,抢走孩子的正是可汗的宿卫,挞马军。我本来也不知孩子的去向,后来我遇到石鲁隐,偶然看见他后腰的胎记,我才知道他就是当年被抢走的婴儿。
阿伊可敦:缅思和阿古只知道这事儿吗?
赛伊儿:缅思应该能猜到孩子的来处。阿古只应该早就从妻子那里得知,孩子是被挞马军抢走的,应该也能猜到孩子的去处。
阿伊可敦:可汗有必要这么做吗?可汗很倚重我的亲眷,他提拔我所有的兄弟,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拔里·缅思、拔里·迪辇,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舒鲁·鲁速,我的亲弟弟舒鲁·阿古只。如果你说的就是实情,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可以帮忙的。
赛伊儿:帮什么忙?你去找涅伊儿的麻烦?缅思和阿古只因为与你的血缘,才能得到可汗的重用,如果把这件事放在明处说,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他俩不会怨恨涅伊儿或你,因为你俩是他们权力的来源,但是缅思和阿古只会互相怨恨。其实,这就是涅伊儿想要的,他要你的几个兄弟相互有嫌隙,但是各自忠诚于涅伊儿,这样他们不会结盟。你的兄弟都是将相之才,结盟之后会变得强不可制。涅伊儿一边重用你的亲眷,一边也时刻提防着。世里氏的先祖涅里,当初摒弃可汗尊位,退居臣子位置,但是涅里暗中教诲子孙,一定要紧握权柄,一旦有机会就立刻夺取汗位。在这种教诲下,才有几代之后涅伊儿翻身上马的这一天。涅伊儿害怕你的兄弟也像涅里一样包藏祸心,怕他们的子孙将来威胁世里氏子孙的权力地位。
阿伊可敦: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赛伊儿:可以。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相信他。我也相信过他,但是我现在快死了。那么你还要相信他吗?
阿伊可敦:我会去查这件事的,我不会相信你这个骗子的。
赛伊儿:你好像对我有什么不满?反正一整壶毒酒已经流进我肚子,我注定要死,你不妨说说看,我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阿伊可敦:毒杀八部埃懃的事情,是你给可汗出主意,你给可汗提供毒药。你还让可汗告诉所有人,是我出的主意,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要是八部因此生怨,一定会来刺杀我,你陷我于危难之中。
赛伊儿: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他对我说的,完全不一样。
阿伊可敦:他对你说了什么?
赛伊儿:他用的毒药确实是是我送他的,但那是很久以前,在你们结婚的时候,不是最近给的。他对我说,是你怕寡不敌众,叫你用我送的那盒药膏,把人先毒晕再补刀。他还说,也是你,劝他向众人透露,毒药出自我手。他说你想把我一起拉下水。他还说,告诉我这些,是不想让我死得糊涂,他还让我不要怨你,说你害我,都是为了他。
阿伊可敦:他说的什么呀?我没有出过这种主意,我真没有。所以,你信他的?你怨我?
赛伊儿:我不信他,我知道不是你。我和他一胎双生,一起长大,我可太了解他了。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其实毒杀八部埃懃的主意就是他想的,毒药是他自己翻找出来的。事后,又怕别人瞧不起他用阴私伎俩,所以把责任全都推到你我头上,保全他的体面,不惜置你我于险地。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害你,诸弟最后一次作乱,他带着大部分兵马开拔,把你和牙帐、神纛旗鼓都留在黑山捺钵。他就是用你诱敌,放任诸弟去黑山劫掠,他没有给你留够守军,也没有派出兵马驰援,根本不考虑你的死活。这次的事,他在我面前污蔑你,在你面前构陷我。他对你撒谎,让你恨我,让你来给我毒酒。将来哪天他看你不顺眼,又会重提你今日毒杀我之事,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你。
阿伊可敦: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还真是可怕。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不是他的双生妹妹吗?我不是他的妻子吗?我为他生了三儿一女,我照拂他的部众,我保卫他的汗廷,我举荐我的兄弟为他所用。我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赛伊儿: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心里没有妹妹,没有妻子,没有任何别人,他只在乎他自己。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你是个好妻子,但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想想牙里果的事情,你就能想明白了。不过,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离开的时候,记住外面看守的面孔,将来有机会一一除掉,别给他留下把柄,你记住了吗?
阿伊可敦:他离间我俩,又骗我亲手害死你,我要去杀了他。
赛伊儿:别杀他了,他是可汗,身边有那么多宿卫,杀了他你也得死。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阿伊可敦:我和狼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要怎么好好活下去?
赛伊儿:你要像熊那样长出爪子,你得有自己的兵马才行。
阿伊可敦:缅思掌握拔里氏,鲁速掌握舒鲁氏,迪辇担任北宰相,阿古只是大埃懃,我的兄弟手下兵马众多,都能为我所用。这还不够吗?
赛伊儿:兄弟难道就可信吗?我就是被我自己的双生哥哥杀害。你兄弟有兵马,也只会为他们自己所用,你只是他们从涅伊儿那里汲取权力的纽带。要是你和涅伊儿对立,他们不会站在你这一边,他们会投靠涅伊儿,毕竟涅伊儿才是真正掌握权柄的人。即使有一天他们和涅伊儿对抗,也不会是因为你,只可能是为了他们自己。所以说,兄有弟有不如自己有,刀柄要在自己手里,骏马要在自己□□。
阿伊可敦:我真的能做到吗?
赛伊儿:你三四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你。我那时候去舒鲁氏走亲戚,要拜访姑妈撒葛,你当时对我说,你想做大可敦。姑妈撒葛掀帘走进来,问你是否长大后想要嫁给可汗,你又说不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是想做可汗的妻子,你是想做吉答汗国地位最高的女人,你想做草原的主人。所以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你弓马娴熟,涅伊儿曾经让你暂领挞马军,保卫族人。诸弟叛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你能迅速收拢一小股挞马军,在黑山与小匀德实交兵,保住了神纛、旗鼓,保住了涅伊儿的可汗颜面。所以我也知道你是有能力的。我一直都很想坐牙帐里那个尊位,但是我做不到。我体弱多病,幸好你身体强健。我装神弄鬼做不到的事情,你拥有钢刃铁蹄,没准可以做到。所以我祝愿你。
赛伊儿忽然吐出一大口血,腹部剧痛难耐,倒在阿伊的怀中。阿伊抱着赛伊儿,流着泪不停地说“对不起妹妹,我错了”。
赛伊儿:没事的……你只是……被他利用……
阿伊:我还给你毒酒。
赛伊儿:没事的……我活够了……我很累……
阿伊:你把酒吐出来是不是能活?你吐出来,我帮你逃走。
赛伊儿:这是砒霜……活不成的……你的路还长……别耽搁在这……
阿伊:我要做些什么?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赛伊儿:我快死了……有件事……拜托你……
阿伊:你说吧,我一定为你做到,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
赛伊儿:他赶尽杀绝……乙辛隐……我孩子……学生……救救她……
阿伊:我答应你,我保证让她好好地。
赛伊儿:还有件事……拜托你……
阿伊:你说,你说。
赛伊儿:亲爱的阿伊……听我说……别再叫我妹妹了……
阿伊:你是在怪我,怪我误信小人,毒害了你。
赛伊儿:我不是怪你……你和我……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你比我小几岁……你叫我妹妹……我叫你嫂子……无非都是随着他的称呼……他是你丈夫……我的哥哥……可是咱俩本来就是血亲……我的姑妈撒葛……是你母亲……咱俩本来就是表姐妹……并不是因为他才成为亲戚……你不要叫我妹妹……就叫我表姐吧……
阿伊:表姐,对不起,表姐。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赛伊儿:真的……救不了……砒霜太毒了……你快离开……
阿伊:表姐,我陪陪你,我陪着你。
赛伊儿:还要疼两三天……才会死……他恨我甚深……不让我好死……你快走吧……
阿伊:两三天!要不我用腰带勒死你,也让你好受些。或者我一锥子攮死你吧,你送我的刺鹅锥,我一直带着,让我攮死你吧。
赛伊儿:他是要我病死……像余都古……锥伤索痕……就不对了……他会迁怒你……你不要……留下把柄……
阿伊:怎么办?表姐,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赛伊儿:快走……表妹……快走……桦皮壶……拿走……我的路……到头了……你还要……走下去……走下去……走远点……再远点……登高些……再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