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梦起·听雨 第29章 “景熙，你也嫁给我好不好？”

天兴二年冬至日，许芳洲之父，中书门下礼仪院正许铭上表官家，以“小女资质平庸，恐难承储妃之责”为由辞婚皇太子。

官家按下札子未表态，待翌日常朝上，准奏。

后赐许铭以“太子少师”之位，赐田八十顷，汴京内城西南处宅邸一座，许立敕造牌坊传家。

史官于《起居注》中模糊记载了太子妃更易之事，宣称“官家圣明，察其非中宫之选”。

*

腊月初五日，再无婚约清白一身的景熙终于赢得空闲，与寇听雨相约顺天门外金明池旁的琼林苑。

景熙特意嘱咐，琼林苑为皇家御苑，足够安全，叫她只带心腹之人来此便可。

于是寇听雨带着小菊和青竹还有三位常常跟随的侍卫院子来到琼林苑。

在马车上时，寇听雨见外头开始飘雪，猜想着景熙应是叫她来赏雪的。

景熙今日早早前来，只带了阿川近前，侍卫队和大部分仆佣都在苑外候着。

景熙叫阿川从附近冬日集市中买了些糯米雪团和炙羊肉类暖食，待她到来之时正是雪厚，正适宜围炉煮茶。

寇听雨来到琼林苑时是午后未时末，雪下了一个时辰，此时眼前的琼林苑银装素裹，远眺金明池水面如镜，一片银白，叫她念起了那只正怕冷，总团在暖阁里睡觉的金雪儿猫儿。

寇听雨裹紧大氅抱着手炉，缓步跟随迎她而来的阿川，走至景熙所在的环碧亭，亭柱朱漆金纹，雪后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亭台所用为楠木，柱础雕着瑞兽麒麟，此时麒麟正负雪。亭上瓦当为琉璃青瓦，雪后若有流光隐现，寇听雨走近，朝着景熙赞叹此亭很妙。

景熙垂手立在亭中瓦当下，一身雪衣与青瓦相映，温柔注视着寇听雨缓步朝他走来。

在她即将踏上台阶时，朝她张开双臂，眉眼温柔笑意绽放，正感叹亭子的寇听雨看得他此时模样，竟是一时愣住不敢近前，深觉眼前那人似妖摄魄，正在吸她魂魄。

景熙稍有疑惑，朝她欲迈步之时，撞过来一具娇躯叫他抱个满怀。

景熙被冲得后仰，听得怀中人咯咯轻笑，随她一起笑将起来。

亭外止步的阿川与小菊也随之而笑，只青竹如面瘫般，环视着周围环境，以确保小娘子足够安全舒适。

景熙和寇听雨吩咐阿川带着小菊去琼林苑内另一亭台赏雪煮茶，不必跟随伺候，两人告退后走远，只留下青竹一人默默进亭，筛雪化雪水准备煮茶。

景熙两人在苑内四处走动观赏着此处别样雪景，琼林苑内堆叠有太湖石，如“飞来峰”般成山，雪覆石上时，则为“玉玲珑”。

走至梅林松径时，闻得雪中暗香浮动，路旁松枝积雪成琼枝之景。

寇听雨一时兴起，叫景熙与她一样近前来闻梅花香，待他近前低头，将手中偷偷藏好的一小团雪迅速塞到景熙后颈里，事成后放声大笑着跑开。

景熙被冰得缩颈，绕后抖落着后颈衣领上未化的雪粒，作势追她时，提醒她注意脚下不要滑倒了。

寇听雨很是听话，笑眯眯地站住原地等着景熙走来，她今日身穿红色襦裙，与白色大氅亦红白相映，映在景熙的含情眼眸中，仿佛人间精灵，令人惊艳。

景熙欣赏着眼前人与景，感叹此地不愧是士大夫们心中的“人间广寒宫”，这月上仙子不就在他眼前？人间仙境和仙子莫过于此罢！

两人走了一大圈，感到有些冷时返回了环碧亭，亭榭内的地炉上有银壶在其上煮着茶，隐隐茶香传来。

青竹在亭外近处采集着松上积雪，一旁案上放置黑釉兔毫盏和点茶器具。

寇听雨走至案前坐定，净手后向景熙点头示意，端正姿态点起茶来。

景熙坐于一旁欣赏着她，见她嘴角含笑，动作优雅精准地点出了白乳饽茶沫，在周围雪光的映衬下，茶汤上仿佛泛着金光般，由衷地称赞她。

冬日昼短夜长，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寇听雨喝着热茶驱寒，提议道：“景熙，我想喝酒吃羊肉，我们去夜市上好不好？”

景熙淡笑不语，站起身拉起寇听雨的手，踏着地上雪朝金明池畔走去。

寇听雨见景熙如此神秘的模样，乖乖跟着景熙的脚步而去。

走近金明池，此时池面还未完全封冻，有碎冰浮于墨色水面之上，有一个长三丈的小彩舟舫泊于池边，舟舫晃动间与水面碎冰相碰，发出碎玉声声。

舟舫上悬着绢灯，舟帘是半透的鲛绡，既遮了风雪又透着灯影，倒映在水中如星子坠池。沿岸柳枝上覆雪，绢灯透出暖黄的光晕。

原来如此，寇听雨想着，原来他还准备了别的惊喜给她，她轻快地跟着景熙踏上舟舫。

阿川在舟头掌舵，小菊和青竹跟着二人上舫。

舫内设锦帐铺貂裘坐褥，侧边矮几上陈设着酒具和果盒。另一侧案下有炭火熏笼，上面正煨热酒，传出阵阵酒香，案上有寇听雨喜爱吃的炙羊肉和糯米团子。

寇听雨惊喜地发现她想吃的都在此处，开心地转圈，还吹了声口哨。她抱着景熙连声道谢，说着她很喜欢，很开心。

小菊和青竹在旁忙着弄吃食，阿川在舟头伴着远处相国寺传来的夜钟声，划动小彩舫朝池中荡去。

景熙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吃得小嘴满是油光，喝着羊羔酒打嗝，眯着眼睛陶醉于此的模样令他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但他还有一个计划未完成，还不敢掉以轻心，只提着心吊着胆陪她，偶尔紧张地向外望一望天色和阿川，再暗暗擦拭冬日里紧张发汗的掌心。

寇听雨吃得心满意足，喝得微醺之时，她又兴起提议让她替阿川划船，阿川耐不住小娘子的软磨硬泡，求饶地看了眼自家殿下后将船桨给了小娘子。

寇听雨学着阿川的模样慢慢划动，虽然偏了方向但船已慢慢移动了，寇听雨高兴地大叫着景熙也来试试。

景熙在帐内准备一番，吩咐阿川与小菊青竹三人待在帐内未唤勿出，三人点头应是，只阿川一人脸上憋着笑意不敢露出。

景熙在寇听雨大声呼唤后快步走出来到她身旁，看她卖力地划动船桨，唤她：“小雨。”

听他唤她的声音有些紧张，她偏头瞧他：“怎么啦？”

景熙不自觉吞咽了下，声音依然有些发紧：“小雨，你先坐下，我有话与你说。”

寇听雨见他极是紧张郑重的模样，惊得赶忙放下船桨，听他的话乖巧坐于船头小凳上，仰着头疑惑望他。

景熙深呼吸几次，平复胸中急促的心跳，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而后，朝着寇听雨单膝跪地。

寇听雨见此倒吸一口气，“啊啊啊啊”地喊出声，激动地站起来又坐下，张着大眼瞪着景熙。

景熙见她如此激动，已不再紧张，谨记着她对他讲过的情景，对她惊讶的小脸粲然一笑，翻开锦盒露出两枚金色指环，低声郑重地开口。

“寇家听雨小娘子，我是你的青梅竹马景熙，也是你如今正在恋爱的男朋友，现下已无婚约清白一身，所以，嫁给我，可好？”

寇听雨看着景熙坚定的眼神，心尖仿佛都在颤抖，她缓缓将左手递给了他。

景熙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她手指放在他掌心时，他看到她的双眼满是泪光。

景熙在这一瞬间回忆到前世里两人的最后一面——

在他亲征出发前，他去找她，她明媚的眉眼竟日渐憔悴，他心痛地颤抖，再一次求她，跟他走。

她就像现在这样，笑中含着泪，最后一次拒绝了他。

回忆与眼前重合，依然是她笑脸含泪的模样，双眼酸胀难耐，他亦模糊了视线。

他垂头眨眼，流下眼中泪，取下一个金戒指，将它戴上了她的无名指。

寇听雨又哭又笑，口中不停地对他说“好”“我愿意”。

无名指戴上戒指后，她突然起身，推着叫眼眶泛红还未回神的景熙坐下，做了与他刚刚一样的动作，单膝跪地，拿过锦盒中另一个戒指，微笑仰头认真道：“景熙，你也嫁给我好不好？”

景熙见她如此模样和问话，脸黑了黑，哭笑不得间见她极是真诚，不似玩笑地盯着他等待着答案，他叹了口气，认命般抚着她的脸，轻轻点头：“好。”

寇听雨破涕仰天大笑着，捉过景熙的左手给他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两人又哭又笑互相下跪的模样，看在帐中三人的眼中，仿若疯子傻子。

三人皆是安静如鸡，目瞪口呆地望着帐外模糊的主子身影，听着他们惊世骇俗从未听过的话儿，心下直犯嘀咕。

尤其阿川，他早已知道殿下今日要做什么，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个方式……

船头的两人在拥抱亲吻中情绪慢慢平缓，夜已深，此时不复激动的二人才感受到帐外的冷意，不愿放手地互相抱着，进帐内暖炉处取暖。

阿川默默走出去到船头继续划桨，问殿下是否返回池畔，殿下朝他点头示意。

小菊观察自家小娘子不再哭泣，看那满面春光的模样放下了心，随着阿川一起去了帐外。

青竹就当自己不存在般，确认小娘子无碍后，转过身到一处角落坐着，垂头继续安静如鸡状，实际心内嘀咕着下回可不再与小菊一起跟随小娘子外出了，她显得也太孤单多余了。

寇听雨靠着景熙，捧着他戴着戒指的手，细细摩挲欣赏着，口中不停地问他问题，“你早就计划好了吧？”“还偷偷去做了戒指呢！”“你怎知我戒指的大小？”

景熙抿着唇只轻笑不回答她，握着她戴着戒指的手，轻声请求她道：“小雨，我想听红豆，你再唱给我听可好？”

寇听雨瞬间来了精神，直起腰板，清了清嗓——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本章引用《红豆》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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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景熙，你也嫁给我好不好？”